《夜上海》第17章


那个包袱上捆着的绳子是青色的,刚才从我眼前闪过的那个人,腰上系着的也是青色的汗巾子,一如…石头腰上系的。
上海的小洋楼和家乡的大瓦房截然不同,我好奇地在屋中央站着,四下打量。细高的窗子,踩上去会咚咚响的木质地板,还有木板做的墙围子,…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有些地方已经掉漆了,我却觉得似乎还能摸到墨阳的温暖。
原本四处乱窜的秀娥被张嬷拎进了卧室去帮忙收拾,我环视了屋子一圈,眼光最后落到了木然坐在窗前的丹青身上,她手上握着那封信已经好一会儿了,信封上写着,“吾兄墨阳亲启”,封口依旧封的严实,从未开启。
我低低的叹了口气,丹青的那封信墨阳根本就没有收到,那掌柜的说,当时墨阳他好像有很紧急的事情,急匆匆的结了帐就走了,他的一些衣物还留在了这里,说是回头再来拿。
丹青写了些字给那个掌柜的去对过笔迹,又把墨阳给她的信拿了出来,他才把最后收到的那封信和那些衣服交给了丹青。正好墨阳之前住的那间屋子还没有租出去,丹青带着我们住了进去,就为了掌柜的说的那句,墨阳说过,会回来取衣物的。
算算时间,墨阳走的时候,正好是老爷没了之后一个星期,想必最终还是有人通知了他这个消息。我和丹青都明白绝对不会是大太太和大少爷,徐家的家产因为上次的事情受了不少损失,可依然是家大业大,大太太才不会白白的便宜了墨阳。
突然想起老爷之前把墨阳的那封信转给了丹青,我猜想那封信的内容大太太他们一定不知道,否则正好给了他们更好的借口,一个子儿也不用留给墨阳,就如同他们对待丹青一样,只给了她一个冰冷的口信儿。反正老爷也没了,要怎么说全凭他们。
我有点为墨阳担心,但是更担心眼前的丹青,我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了她身边。丹青好像一无所觉,只是冷冷的看着窗外,我想轻轻的碰触她,安慰她,却觉得她好像被一层无形的薄霜覆盖着,寒如冰雪。
站了会儿,见她还是不想说话,我转身往屋里走去,那里虽然不时地传来张嬷的唠叨和数落,却还让我觉得暖和些。“清朗,我们一定等得到他的,是吧”,丹青幽幽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站住脚,回了头看她。
她依然侧头看着窗外,好像一幅剪影,我闭了闭眼,仿佛这样可以感受到墨阳留在这屋里的气息,这可以给我勇气。我走过去,握住丹青冰凉的手,紧密而坚定。过了会儿,她慢慢地回握住我的手,转了头看着我。
“我们一定会等到他的,就算等不到,我们也可以去找,老家没有就去北平,一定会有人知道他在那里”,我顿了顿,又说,“因为他也一定会去找我们”。丹青张大了眼看着我,过了会儿,她有些自嘲的一笑,对我说,“你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我点点头,她的手有些回暖,我正想说要去帮张嬷的忙,丹青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清朗,我应该保护你的,但却还没有你坚强”。我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因为姐姐坚强,我才坚强的”。
丹青怔住了,看了我半晌,突然微微一笑,站起身,对我眨了眨眼,“既然如此,坚强的我们快进去帮帮秀娥吧,不然她再坚强,也会被张嬷数落傻了的”。
“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和丹青手拉手的往里屋走去,看着丹青脸上的笑容,我第一次觉得这屋里温暖了起来,心里低低的说了一声,墨阳,一定要回来啊。
日子平稳的过了几天,大家都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静静等待,每个人都期待着下一刻墨阳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张嬷最害怕的是督军会派人把我们抓回去,我却更担心,那天碰到的光头大叔和石头会不会再来。那根青色的带子,似乎一直在我眼前缠绕,我也不敢和丹青提起。自那天之后,丹青看起来一直都很镇定,甚至还不时地和我们开个玩笑,我却明白她心底的担忧比我们每个人都要多。
“清朗,我妈让你拿着这钱,咱们赶紧出门去吧”,秀娥从屋里跑了出来,边说边把两个大洋塞在了我的手里。这几天丹青都没有出门,每天只是看看书,写点东西,一应出门跑腿的事儿,都由张嬷去做。
昨天晚上我和张嬷去打水的时候,碰到了住在我们楼下的房客女人,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些什么鞋底子那么硬,还咚咚咚地走来走去的,不怕脚痛啊。张嬷以为她是好意,忙客气了两句,那个女人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结果我和张嬷回来的时候,就听她在屋里和她先生抱怨,说是楼上的那几个土包子,在屋里也不知道穿软底拖鞋。吵得别人半死不说,估计那地板都要给硌坏了,应该和那旅社掌柜的说一声才对…
张嬷涨红了脸拉了我回去,丹青见她那个样子就问怎么了,张嬷期期艾艾的说不出来,丹青就看我。我只敢说那个女人说在屋里最好是穿什么软拖鞋才好,丹青看看我又看看张嬷,猜到了那个女人说话显然不会这么委婉客气,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一晚上,我们都是蹑手蹑脚的走来走去,秀娥甚至脱了鞋子,光脚走。可天也凉了,虽是木地板,时间长了,秀娥也冰的龇牙咧嘴的,两只脚不停的搓动着。
所以今天一大早,张嬷就要出门去买那个拖鞋,可能是最近她的精神太过紧绷,不知怎么就拉起肚子来,因此丹青再三的叮嘱之后,就让我和秀娥出门去买。
秀娥兴奋得要命,拉着我就往楼下跑,我连忙扯住她,指指楼下那户人家的房门。她咧了咧嘴,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的拉着我出门去了。等走过她家门口以后,她回头冲那个房门吐了吐舌头,我忍不住笑了,昨天晚上把秀娥的脚冰坏了。
住了两天就发现这个旅社的位置确实不错,离着繁华的地段不远但又安静,买东西也方便。而且很多报馆就在这附近,因此有很多报馆职员都租住和升的房子,我们楼下的那家也是,好像是从南方来的。
我原本有些奇怪的问丹青,既然是写文章的,应该是斯文之家,那家的男主人我见过一次,很和善的,怎么那个女人那样的刻薄。没等丹青回答,一旁纳鞋底子的张嬷就说,“你没听过啊,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我和丹青一愣,接着就大笑。
出了门,按照张嬷告诉我们的地方,我俩拉着手朝巷子外走去。白天我们还没出过门呢,眼前的一切和夜晚看来又有很大的不同,更加的繁华,也更加的喧闹。
秀娥不时地大呼小叫,指指点点,我也很新奇,觉得眼睛好像都不够用了,却不敢忘了丹青的叮嘱,赶紧把事办好然后回家,千万不要惹事端。
张嬷说的那个杂货铺子就在和升不远的前街上,我和秀娥边走边找,一边小心的躲着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潮和黄包车。到了路口,我张望了一下,洪记杂货的招牌就在路对面,我忙拉着秀娥往对面走。
刚走到路中央,一阵“当当”的声音在我俩左侧响了起来,我也没太当回事,继续往前走,那声音越来越近,声音猛地急促了起来,我俩吓了一跳。
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一辆巨大的车子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车上的一个穿制服的人正冲我们用力挥着手,喊着什么。我俩都傻住了,想跑,却觉得腿软得要命,一动也不能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车子像我们冲过来…“啊”!我尖叫了一声,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一阵天旋地转…
他和他
我只觉得四周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牌,快速的在我的眼前旋转了一圈; 就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风“呼”的一下从我面前扫了过去,秀娥的尖叫声却嘎然而止,“叮当,叮当”的声音渐渐的远去了。
我觉得一口气猛地噎在喉头,就伸手用力的去扯着领口,想让自己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但不知怎的,却觉得好像越来越紧,有些想咳嗽。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似乎周围安静了下来,一睁眼,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一边用力的眯眼,一手忙赶紧地去摸我的身旁,秀娥呢,她怎么样了…
“秀…”我刚张口想叫她,就听见“哧”的一声轻笑,我的手一顿,张开了眼,转头顺着笑声看过去,石头正笑嘻嘻的靠在路边的路灯上。“光头大叔,你揪得我脖子好痛”,这时秀娥喃喃的抱怨声传了来。
我转回头看她,她正用手抻着自己的脖领子,一只大手牢牢地抓在她的后领口上。我轻轻的吁了口气,回头冲那个亮亮的光头苦笑了下,“大叔,我的脖子也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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