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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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 (上)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丹青被安置在了我的房间,女佣送来热水毛巾,人也安静的退了下去。丹青原本妖娆的体态变得愈加纤细,这么柔软的床铺,她躺上去就好像漂浮在上面一样,没有一点下陷的感觉,我心里登时涌起一股酸涩。
“清朗,”石头匆匆走了进来,附在我耳边悄声说,“六爷已经派人去请孙医生了,他和霍处长现在书房谈事,秀娥那边我去照看,你安心照顾你姐姐吧。”
“谢谢你啊,”我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臂,“秀娥哭得那么厉害,你好好劝劝她,回头我再去看张嬷。”石头一笑,“放心吧,有我呢,”说完他转身想走,“哎,”我下意识的唤了他一声,石头站住脚回头看我,“那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那个工头呢?”
“还在花园那边种花呢,你找他有事吗?还是要找那个小子和他爹?钱,洪哥应该已经给他们了,”石头想了想说,我摇了摇头。见我没别的话了,石头迈步又往外走,关门的一刹那,他想起什么似的加了句,“刚才看见洪哥在花园那边呢,要不我把他找来,你问他?”
“喔,不用了,你去吧…”我赶紧摆了摆手,石头一笑,关上了房门。看来洪川应该是六爷派去监视督军的人吧,今天督军玩的这一手,显然也出乎了六爷的预料。
火场那天,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也被熏得漆黑,而现在的他又比那时消瘦了不少,连我都有些不敢认,更不要说是只在慌乱中见过他一面的霍长远了,再说,谁又能想到,他居然敢那样坦然自在的出现在霍长远跟前呢。
“嗯…”一丝若有似无的呻吟从我身后传来,我迅速的转回身来,丹青醒了吗?她的眉头微蹙,呼吸也不像刚才那样缓慢平稳,而是变得时轻时重。
“姐?姐?”我叫了她两声,她却一动不动,我握住了她细白的手,用力的搓着她的手心,可到了最后,我只觉得自己的手也变得和她一样冰凉,甚至被那丝凉意浸上了心头。
我半跪在床前,紧紧地握着丹青的手,轻呵着,如果我不能帮她热起来,最起码可以为她分担一些寒冷。看着她仿佛透明的面庞,衬得那道疤痕愈发狰狞,我不禁想起了方才霍长远苍白如纸的样子。
六爷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快步走过去和僵立在车前的霍长远说了些什么,郭启松也走过来在霍长远耳边说了一句,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霍长远这才小心翼翼的抱了丹青往宅院里走。他的眼底因为充血而变得有些可怖,我下意识地去看大门,督军已经不见了。
霍长远极其温柔的把丹青放在了我的床上,我眼看着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才落在了那道伤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我只听到他极低地念叨着,“苏国华,源清和,吴孟举…”
我用力的呼了口气,可还是觉得胸口憋得慌,那一个个名字里饱含的意味,让我一想起就不寒而栗,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突然想起放在一旁的水盆,赶紧把毛巾在热水里浸湿然后拧干,帮丹青擦拭着。
丹青的身上发散轻微的中药味。我用毛巾仔细的擦过她光洁的额头,墨色清淡的眉睫,苍白柔软的嘴唇…擦了又擦,我却始终不敢去碰一下那道伤疤,曾暗自希望这道疤痕是假的,只是一个所谓的考验,可是霍长远的反应,让我明白,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当初被逼成婚给人做妾,压榨了丹青曾有的骄傲;霍长远的另娶他人,又毁了丹青所有的希望;而现在这道疤痕,却把丹青仅剩的也都带走了,只留下伤痕累累。
无法控制的热泪泉涌,我紧紧攥着丹青的手抵住额头,任凭眼泪肆意的流淌着…“丹青,丹青…”我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吹笛时娇若桃花的丹青,照顾霍长远时情窦初开的丹青,准备婚礼时骄傲自信的丹青,还有在舞会时,那个风华绝代的丹青…
手突然一紧,我愣了下,抬起头看去,泪眼模糊中,只看见丹青那漆黑的眼眸正定定的注视着我。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一串眼泪迅速地滑落了下来,滴在了我和丹青交握的手上,丹青的手一抖。
“清朗…”她轻轻地唤了我一声,声音嘶哑,不复平常的清脆婉转,“姐…”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丹青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似的对我微微一笑,“小哑巴,没事的,别哭了。”
“呜…”我放声大哭,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一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心头的堤防,忍了这么久,丹青的一句话却让我所有的坚强忍耐,在一瞬间被冲垮。
小哑巴是墨阳给我取的外号,因为刚来徐家的时候,我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不哭不闹不笑,每日里就那么安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间,直到墨阳和丹青渐渐地温暖了我。
我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林叔去了,那个唯一见过我父母,跟我没有血缘却比任何人都对我好的人走了。我躲在宅子外的小树里无声的哭泣着,因为大太太不允许我在家里哭,说是晦气。后来是墨阳带着丹青找到了我,那个时候,丹青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安慰我说,“小哑巴,没事的,别哭了…”
“哐”的一声,我身后的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推开,我只觉得眼前一暗,就听见霍先生有些嘶哑的声音吼了起来,“丹青?丹青!出什么事了,啊,你醒了?!”我被他扑过来的身体挤得歪倒了一旁,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迅速握住了我的手肘,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六爷身上的气息顿时密密的包裹住了我。
“清朗?你没事吧?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听佣人说你哭的声嘶力竭的,我还以为…”六爷把我抱到一旁,一边帮我擦着眼泪,一边仔细观察着我。我刚才被霍先生那么一撞,好像所有的眼泪一下子就被撞了回去,只是还控制不住抽泣,就开始打嗝,六爷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看着六爷蹙起的眉头,我努力做了个深呼吸,刚想开口说我没事,让他放心,就听见身后的丹青极哑极低地唤了一声,“长远…”我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六爷拍抚我后背的手一紧,立刻把我围在了怀里。
丹青的声音我无法形容,也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能被人叫的如此柔软易碎,苦甜半掺,我只知道霍长远颤抖着“嗯”了一声,然后埋头在丹青身前,隐约一声哽咽传来,“对不起…”
丹青半闭着眼,神情激动又压抑,她纤细的手指犹豫的,若有似无地轻抚着霍先生的肩头,六爷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跟他出来。我点点头,知道现在不是我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地跟着他走了出去,一直在门口站着的郭启松默默地让开了身,等我们一出去,他就悄悄地带上了门。
关门的一霎那,我忍不住回头,丹青已张开了眼,正无声的看着霍长远微微耸动的肩背,她眼神清亮,却没有一丝波动破碎,浑然不若方才的表情,我一怔,门已经关上了。
“郭副处长,失陪一下,我带清朗去洗洗脸,您…”六爷的声音惊醒了我,郭启松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六爷半抱着我的手,点点头,笑说,“二位请便,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六爷一点头,拉着我往小客厅走去,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我能感觉到郭启松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们,直到进门。一进去,我就发现洪川,石虎,还有石头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石头见我进门,没等我开口问就说,“秀娥还陪着张嬷呢,她还没醒,那个工头说了,就是些安眠的药物,让咱们不必担心。”我一愣,洪川对我点了点头,六爷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石头,弄条毛巾来,给清朗。”“是,”石头快步走出去了,六爷拉着我坐在了沙发上。
“六爷,那个工头已经走了,他说今天的事让您别放在心上,回头他会和您解释的,”洪川靠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哼,解释,他胆子是不小,不过…”六爷冷冷地一笑,“先给我盯紧了他。”洪川点头表示明白。
正说着,石头捧着一条热毛巾跑了回来,我说了声谢谢,刚要去接,六爷伸手拿了过来,一手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一手轻柔地帮我擦着脸。我脸一红,下意识地去握他的手腕想躲开,可六爷根本不容我拒绝,依然温柔而坚定的帮我擦试着。
“六爷,”明旺的大嗓门突然在门口处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往后一闪,六爷手里的毛巾顿时抹了个空,看着他伸在半空的手,我尴尬地一咧嘴。
洪川,石虎早就低了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石头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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