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后很悍粉诱人》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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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憋不住:
“娘子,我想,如果你太累了,不苦暂时休止,免致自己也积劳成疾。”
“那日中便太闲了。”
“你可以设计三餐菜式,剪裁四季衣裳,这些也足够你忙的了。”
“相公,我这一身本事,岂不丢荒了?”
他握住她的手抱怨:
“娘子眼中只有病人,但病人好了,便不回头,有听过病人与郎中长相厮守的么?”
素贞决意好好向他献媚,把贤慧女强人的外衣脱去,变成柔情万缕的妻,依偎着男人。降低身份,诸般抚慰:
“相公,我是你手底下的一名雇员,请你勿把小妻子辞退。”
许仙见状,便扶素贞共坐:“妻子一职,还没辞退二字可言。除非你死了,除非我死了。……”——最后许仙依旧饰演他小丈夫的角色。
人人的妻子都“敢谓素姻中馈事,也曾攻读内则篇”。她们致力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就终此一生。如果大夫心有外骛,她们更觉时间不敷使用,要拨一点出来悲哀。——但,这何尝是妖精的生涯?
妖精要的是缠绵。
她要他把一生的精血都双手奉上。她控制了他的神魂身心。她一手提拔,一手兜托,他是她的。
有时,我也向素贞探问一下:
“许仙好不好?”
“当然好!”她说。
“男人有什么好?”
“——怎么说呢?对了,那是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你不要问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素贞骄傲地道。她觉得比我优胜的,除出多了五百年道行外,还有她已经拥有一个男人。
她见我像孩子等待糖果的神情,等待她告诉我她的快乐,更是难掩跋扈。甚至有一点儿轻视。——别怪我多心。她从前待我那么好,在湿冷的洞穴中,我们自彼此得到暖和,直至春到人间。
自从她与许仙成了眷属,我原想不怀念,又不可以。原想不探问,又忍不住。
我提出一个天真的要求:
“一场姊妹,把他让给我一天好不好?”
“哈!”她失笑,“开什么玩笑?”
“好不好嘛?只一天?”
她一直把我当作低能儿。她不再关注我的“成长”和欠缺。她以为我仍然是西湖桥下一条混炖初开的蛇。但,我渐渐的,渐渐的心头动荡。
幸好她没时间去知道。
她的一颗心全放在许仙身上。见他人言可畏,闷闷不乐,不无歉疚。
她不要看男人的苦脸。笑,买不到,便制造。
素贞最是善解人意了。
一见形势不妙,急做话般补偿。好不容易赢得一个男人,万不能大意失荆州。
素贞安排虎丘之游。
我们来了苏州,置业安居,还没好好瞧上一眼。只知城内河道,南北方向的有七条,东西方向的有十四条,一街一河,居民店铺,大都前门临街,后门临河建筑。粉墙照影,台窗映水。水巷中舟揖如梭,我们由小船载过海涌桥。
“根公,”素贞近乎取悦,“你可知虎丘如何得名?”
“据说是丘如蹲虎,所以叫做虎丘。”
“不呢,”她说,“千年以前吴三圈阁埋葬于此,三天后,白虎踞其上。等一阵,我们便可到主景,见一磐石如削,名干人石,便是吴王筑墓,恐机密外泄,将千名工匠骗上此石杀人灭口,血溅岩石,故呈储色。”
许他听得衷波说服:“娘子真是有研究。”
——他怎知道,这根本是素贞的“经历”,而非“研究”。她什么没见过?
我忍俊。三人进大门,过桥过山,经憨憨泉,试刻石,到了真娘墓。
真娘倒为我所知。她才不过是唐代人,于我知识范围之内。她是一位名妓,不知道为了什么,自溢而亡,且葬于此,墓上遍植花卉,号称“花家”。——谁知她为什么而死?我忽然记得,在西湖,不是有苏小小的墓吗?看来这两座女人的墓,也是齐名。
过真娘墓,绕于人石有行,登五十三参,向东至小吴轩,轩前有望苏石,登台眺望,隐约可见苏州全貌。左边,便是虎丘剑池。‘喧U池”二字,乃前朝书法家颜真卿所书。
许仙着我等坐下歇息,取出一个小包。
他要素贞猜,小包中的是什么。
这种幼稚的玩意,只能欺哄那些长日在家中刺绣,倚间望夫的女子吧。素贞一眼便看透,还猜呢?
难得她肯纤尊降贵,踉他来这玩意儿。真猜起来了。
“是……糕点。枣泥糕?”
“不。”许仙摇头。
“——糖?”
“什么糖?”
“啊,我猜对了!”素贞雀跃起来,“什么糖?松子糖?胡桃糖?花生糖?”
她猜的时候,一双明眸就如含糖地笑。轻锁着眉,细抿着嘴。专心致意地猜,好像这是她最伟大的基业。猜不中,再悉力以赴,好令对面的许仙角角一笑,头摇了又摇,洋洋自得。女人猜不中他手中的是啥?他很开心。太开心了:女人处于下风呀。
唉,这种场面我甚是不耐,终于忍不住,眼珠儿骨碌一转,叉了腰,横在许仙身前,我了如指掌地说:
“相公手中的是粽子糖,我一早已知。”
素贞见我坏了她的好戏,瞪我一眼。对不起啊,我怎能够由明知假装作无知呢?聪明的女人晓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但这是多么的费力。我不知道何时是适当的一刻,我不够聪明。
我遂继续不可一世:“这粽子糖由玫瑰花、九支梅、绵白糖配成,造得粽子形状。又酥又松,包含甜。咸、酸各种味道。对不对?”
许仙见已真相大白,没奈何,半气半笑地拍我的头,捏我的面,说:
“小青,我拿你没法。你太聪明了!哎!咬我?”
不知是因我过早揭盅,抑是许仙无意的举止。素贞木然:“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第二天,我很烦闷,无端地睡了一觉,突然醒来,发觉才不过午后。
汗德油腻的,我步进药栈,踏上台阶。
药栈是青石板地。在这另一个初夏时分,青石板更青,看上去也阴凉阴凉的。
我嗅到一片干的、羞怯的药香。
许仙背着我,打开其中一个乌木抽屉。那整幢的药柜,便是由无数小小的小小的黑格构成,各自藏着植物的尸体,永生永世不会腐化作尘泥,植物比人高明多了。
他撮了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草药,一丁点一丁点地堆放在龙飞凤舞的药方之旁。
颜色昏昏沉沉,味道浮浮荡荡。
药的芳香,人的病……
一刹那间,瑰儿飘渺四散。
他拈起一个蝉退,忽而抬头见到我。
许仙浅浅一笑,又低头专注撮药去。
见他垂眼的侧影,飘渺四散的魂儿,再也拾掇不全。
我L前,倚在柜台上,趁他不觉,痛快地看他。
“小青,”他无意地又抬头,“吃过中饭没有?”
“没有。我不想吃。”
“暧,天气开始热了。”他说。然后他伸手把我默腻在颈间的一小撮发丝站开,“去洗脸吧,帮帮娘子的忙。不然她便生气。”
“我很闷。”
“快去,别孩子气。今天病人很多。”
“我不是孩子!我很闷。我帮你撮药。”
我挤进柜台里去。挤进去。
“小青!”素贞唤。
总是这样,素贞不动声色地唤我。已经有三次。
我只好离开药械,离开了那清清凉凉的青石板地。
挤进来难,要离开,一钻就钻出去了。
但我不乐意去帮她的忙。天天地治病处方,见到的尽是苦楚人脸,不快呻吟。
素贞权威地处理人间疾苦,从来不肯失手。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更像“女人”了。脚踏实地,谨慎持家。每逢年节,又过得头头是道,皆大欢喜,赢尽亲疏远近的人心。
自她脱离触艳的西湖夜月后,也就堕入尘网,真的,多像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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