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第33章


柯特点点头,轻声说了一个词:“等待。”
“什么?”
柯特十分费力地慢慢吐出几个字,这显得他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着:“放手让这个字眼和这个神话先你而行。有人会死抱着它们不放。”他的目光掠过枪侠的肩头,“也许那些人都是傻瓜。让你的影子长出头发。让它变成黑色。”他的笑容非常怪异。“若有足够的时间,话语甚至会让巫师着魔。你懂我的意思吗,枪侠?”
“我想,我明白。”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教诲,你会牢记吗?”
枪侠站直了身子,沉思的表情已经预示了他成人后的样子。他抬头看着天空。天色变深了,呈现紫色。白日的热气慢慢消散,西边传来几声闷雷,暴雨将至。天边,叉形的闪电戳刺着连绵山脉平静的侧影。再往远处,升起的是鲜血的喷泉,那里充满着疯狂。他觉得很疲惫,不仅仅是在肉体上。
他低头看着柯特。“教练,今晚我会埋了我的猎鹰。晚些时候,我会到下城区,去告诉妓院里那些等着你的人你今天来不了。也许,我会给其中一两个些许安慰。”
柯特痛苦地张开嘴,他笑了。然后,他闭上眼,睡着了。
枪侠站起来,对他的同伴说:“找个担架来,把他抬回屋里。再找个护士。不,两个护士。行吗?”
他们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仿佛都被施了魔咒无法醒来。他们盯着罗兰看,以为会看到他头上火焰形成的花冠,或他身上任何魔术般的变化。
“两个护士。”枪侠重复道,对着他们笑了。他们也对罗兰微笑。但十分紧张。
“你这该死的卖马的!”库斯伯特突然大叫出来,咧嘴笑着,“你没给我们留下一点肉,从骨头上都挑不出来!”
“明天,世界也不会变得两样。”枪侠微笑着引用这句古老的格言。“阿兰,你这个黄油屁股!快走!”
阿兰赶忙去找担架;托玛斯和杰米一起去大厅的医务室。
枪侠和库斯伯特对视着。他们一直是最亲密的朋友——确切地说,就他们各自不同的个性而言,他们已经达到了他们可能达到的最亲密程度。伯特目光中掠过一丝沉思,枪侠想告诉他等一年或甚至是一年半后再挑战教练,不然他会被送往西方战场,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没说出口。他们一同经历过种种艰险,枪侠不敢贸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害怕自己脸上的任何表情都会被误认为是傲慢。我也开始学会谋划了,他想,有些不悦。他又想到马藤,想到他的母亲,这时他给了同伴一个狡猾的笑容。
我要成为第一个,他第一次有这么明确的想法,其实以前也有过这个想法,但都被自己看成是痴心妄想。我就是第一个。
“我们走吧。”他提议。
“非常荣幸,枪侠!”库斯伯特有些调侃地说。
他们离开了围满灌木的院子,从东端走出去;托玛斯和杰米已经带着护士回来了。她们穿着胸前有一抹红色的白色纱罗长裙,看上去像鬼魂似的。
“要我帮你一起埋猎鹰吗?”库斯伯特关切地问。
“好,那太好了。伯特。”
然后,夜幕降临,同时暴风雨开始袭击;震耳欲聋的雷声卷过天空,闪电带着蓝色的火焰冲洗了下城区弯曲的街道;被拴在围栏旁的马匹都低垂着头,小股水流沿着它们的尾巴流下来。那时,枪侠正和一个女人睡在一起。
一切进行得很快,枪侠感觉很好。然后他们并排躺着,没有说话。外面下起了冰雹,砸得屋顶窗户砰砰作响,但一阵就过去了。楼下,其他屋子里有人在用繁音拍子弹奏《嗨,裘德》。枪侠陷入了沉思。音乐声停止了,屋里非常安静,只有冰雹拍打玻璃的声音,就在他快睡着那一刻,他第一次想到也许他会是最后一个枪侠。
9
枪侠并没有对杰克交待所有的细节,但也许男孩自己差不多能拼凑出整幅画面。枪侠早就意识到这个男孩感觉极其敏锐,他和阿兰非常相像。枪侠记得阿兰擅长体察别人的感觉,会和别人有心灵感应,他们那时都说他有点灵气。
“你睡着了?”枪侠问。
“没有。”
“我告诉你的,你都懂吗?”
“懂吗?”男孩故作吃惊地嘲讽道,“懂吗?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枪侠有些不悦。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成人仪式,因为他对那次挑战心里还存有疙瘩。当然,猎鹰是完全没有争议的武器,但毕竟这算是耍手段,而且是种背叛,是他许多背叛中的第一次。告诉我——我真的能把这个男孩扔到黑衣人手里吗?
“好吧。我懂。”男孩最后说,“那是场游戏,对不对?成人是不是一直得玩游戏?每件事都不得不成为另一种游戏的借口?有没有男人是真正地成人了,而不只是从年龄上看是长大了?”
“你并不理解每件事。”枪侠说,努力克制着他慢慢升起的怒火,“你还只是个孩子。”
“当然。不过我知道我对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枪侠问,声音绷得很紧。
“打牌时的筹码。”
这让枪侠恨不得拿起块石头砸烂男孩的脑袋。但他只是平静地说:
“去睡吧。孩子需要睡眠。”
他耳边突然响起马藤的声音:出去,用你的手去。
他僵直地坐在黑暗中,想到事后可能会深深地痛恨自己,他感到厌恶和畏惧。(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10
他们醒来后继续赶路,铁轨的走向有些变化,他们离地下河越来越近,在那里他们遭遇了缓慢变异种。
杰克看到第一只缓型突变异种时,吓得大声尖叫。
枪侠专注地摇车时,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杰克的尖叫让他朝右边瞥了一眼。车的下方,有个腐烂的磷火般的绿色物体,枪侠可以感觉到它微弱的脉搏。好长时间以来,他的嗅觉第一次开始有感觉——他闻到些臭味,湿湿的。
他看到的绿色物体其实是张脸——如果仁慈些,那勉强可以被称为脸。扁平的鼻子上方是昆虫的节肢似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枪侠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涌动,连私密部位都在怵颤。他摇把手的节奏微微放快了些。
发出绿光的脸消失了。
“见鬼了,那是什么?”男孩问,朝枪侠靠近了些。“那是——”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头,因为这时他们从三个微微泛绿光的身影旁经过,它们就在铁轨和看不见的水流之间,毫无反应地望着他们。
“它们是缓型突变异种。”枪侠解释道,“我看它们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也许它们被我们吓呆了,就像我们被——”
正在说话间,一个身影动起来,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个饿坏了的白痴。赤裸的身体就像棵树,所有的枝条和触须都绞拧在一块,形成无数个节瘤。
男孩又发出尖叫,像只受惊的小狗那样抱住枪侠的腿。
那东西一只触角似的手臂伸过来,在手摇车的平板上乱抓。它散发出阴湿黑暗的气味。枪侠放了把手,拔出枪。一颗子弹穿过了那张白痴脸的前额。它跌落在铁道上,身上沼泽磷火的光芒慢慢暗淡,就像被乌云吞食的月亮。枪弹发出的火光与他们久已习惯的黑暗对比如此鲜明,亮光似乎都刻映在了视网膜上,久久没有褪去。飘散开来的火药味火热、粗野,与这片被埋葬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
又出现些身影,数量更多。它们并没有明显的向小车发起攻击的势头,但这群丑陋的家伙好奇地伸长了头颈,无声地将铁轨包围起来。
“看样子你得帮我摇车了。”枪侠说,“你行吗?”
“可以。”
“那就做好准备。”
男孩紧贴在他身边,摆好了姿势。只有当这些变异物从身边经过时,男孩才从眼角瞥到它们,他并不左顾右盼,不想有意地找寻绿色的身影。小男孩心里的恐惧被放大膨胀,但他的本我仿佛设法从他的毛孔里钻了出来形成了一层保护膜。枪侠暗自思忖,这男孩有那种灵气倒也不是不可能。
枪侠保持摇车的节奏,并不想加快速度。他知道,那会让变异物们察觉到他们心中的恐惧,但他怀疑即使察觉到他们的恐惧,那些变异物也并不见得就会袭击他们。毕竟,他和杰克是光明世界的产物,是完整健康的造物。它们肯定恨死我们了,他猜,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对黑衣人充满了同样的憎恨。也许不是,或许他经过这里时就像一道黑影飞过,根本没让它们察觉。
听到男孩的喉咙底发出哽咽的声音,枪侠几乎很随意地转过头。四个变异物正踉跄着朝他们冲来,其中一个正想方设法要抓住车子。
枪侠放开小车的把手,以同样的梦幻般随意的动作拔枪射击。他击中了领头的变异物,子弹射在它头上。变异物发出哭泣似的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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