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第24章


夸父族的巨人顶着熊熊烈日,他笑而冲锋:“太阳!我来了!”
有人说,很久以前,夸父的王顶天立地。
他站在旷野上,手持接天的长杖,眺望大地的尽头。
巫师说:“遥远的载天之山,大王真的要去么?”
王说:“我要去。”
巫师说:“羲和的六龙之车,没有人能追得上。”
王说:“我是后土的孙子,如果我不去追逐,那么还有谁?”
巫师说:“太阳东升西落,都是天意,天道刚强,为什么要逆转?”
王说:“我讨厌黑暗,我要看见光明。”
巫师说:“光明又能怎么样?”
王说:“再也没有凄凉的黑夜,只有日光和快乐。再也没有时光的流逝,只有永恒的天地。少年将不再老去,老人不害怕死亡,女子们不会因为岁月失去美丽,我永远不会看见战士们的白发。”
巫师问:“真的会那样么?”
王说:“那是我的理想。”
于是那个巨人风驰电掣的奔行在浩瀚的大地上。
他散发如狮,他长笑如歌,他跨越了泰山,跨越了祁连,跨越了昆仑,他向着天空张开双臂,他说:“太阳!我来了!”
可是他整个身体都沐浴在太阳的火焰中,他汗如雨下,干渴而疲惫。
于是他奔向黄河,一气吸干了黄河,可是他依然渴,他又奔向渭水,又吸干了。干渴还在烧灼他的喉咙,巫师在远方的山峰上喊:“大王,北方有大泽。”
羲和疯狂的驱策着烈火长车,燃烧的龙车就将冲下山崖。
王不再看北方,他看着西方,他又一次开始奔跑。他说:“我老了,我已经不能再尝试了。在我被太阳融化前,让我捉住最后的机会,我要给大家永恒的时间!”
在载日之山的颠峰上,王如铁的双臂死死锁住了太阳。
羲和叹息着看着王,他说:“几万年以来,你是唯一追上我的,可惜你还是失败了。”
王问:“为什么?”
羲和说:“其实你已经死了。当你跑上载天之山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力量支持你死亡的躯体继续拥抱我的龙车,可是你却没有力量带我回去了。”
王在羲和的叹息中渐渐化作了烟,他依然不肯相信的问着:“我死了?”
龙车落下山崖,黑夜又一次笼罩了大地。
王粉碎着的身躯默默的矗立在悬崖边,我常常觉得自己能看见他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奋力掷出了接天的长杖,在载日之山下,长杖化作最茂盛的桃林。
王说:“未来的勇士啊,你可以吃桃子解渴了……”
然后顶天立地的身躯散成了烟。
许多人会怀疑神话,说那只是虚无,只是幻想。少年时候的蚩尤也是这么想的。
可在那个春天的大典上,在这惊雷闪电的一击中,蚩尤觉得自己真的看见了传说中的夸父王。他开始相信那挽留时光的故事曾经真的发生过。
一种精神挣脱了囚笼去舞蹈,一种不知由来的冲动让蚩尤猛的站了起来,他想说:“带我一起去追太阳吧。”
可是,他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如山峦的霸道阳罡从很远的地方冲击而来,巨斧带着可怕的狂风飞过半空。
蚩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说:“刑天!”
刑天动手了。
无论是英招、应龙、或者风后,轩辕黄帝手下的所有神将都在刑天这一击下黯然失色。神农部的第一勇士以他的武勇称雄四方。刑天的“干”可以斩断大山,也可以斩断微风。
这一次,他斩落了红日的头颅。
血又一次冲天而起,又是一颗巨大的头颅飞舞,又是一个鲜血凝成的节庆。
蚩尤看见那颗头颅落在了面前,俊美的头颅瞪大眼睛,叹息着说:“恨啊!”然后那些似曾相识的泪水落下,眼睛缓缓的合上了。
蚩尤心惊胆战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是他么?”蚩尤问自己,九年前那个挥舞胳膊欢呼的少年?记忆中那个笑得灿烂的战士?他竟然是流泪的……在欢呼的时候流和大夸父一样的泪,他的泪经过整整九年才闪烁出最耀眼的光芒。
十七岁的少年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你动手前,他已经死了,在我的大日金光下,怎么会不死?”黄帝淡漠的声音响起在高台上,“不过,你很忠心。”
刑天抛下“戚”,恭敬的跪倒叩头。
傻眼半天的风后忽然反应过来,从屁股后面摸出了另一卷书简,防声高唱起来。于是所有人们同声高唱,称赞五部霸主轩辕黄帝的伟大勇武。蚩尤默默的跟随着那些唱词,挂着一脸的泪水。
而刑天,默无表情的回头就走,他在众人的瞩目中远去,走得缓慢而僵硬。
蚩尤听见他说:“欠你的,没有几乎还你了……”
刑天的背影象一具很大很大的木偶。
“为什么哭?”黄帝皱起眉头看向了蚩尤。
炎帝干瘦的手握成了拳头,悄悄的颤抖着。
“我……我害怕……”少年颤抖着缩在地下。
“害怕?”黄帝有些诧异,目光掠过蚩尤的脸,又看了看一边的炎帝。而后他笑了起来:“想不到首领有那么胆小的孙子,哈哈哈哈,不过你很好。胆小不要紧,孩子只要听话就好。”
轩辕黄帝远去了,云锦摇着蚩尤的胳膊,蚩尤呆呆的看着卫士们用皮革卷起了红日的头颅。
第十六章 风雨十七年
黄帝的龙车踏起万千流云,远远的掠过了天空。神将和云师呼喊着奔跑在龙车下,汇成一股浩荡的洪流,高扬的旗上写着“轩辕”,标志着无比的尊荣。围观的人们也汹涌着追随黄帝的车驾,瞻仰苍天之下最尊贵的霸主。 
于是整个涿鹿原忽然就空了,空得浩瀚而深远。 
无边无际的涿鹿之野上,耸立着唯一的槐树。 
古老的槐树艰难的扭曲着身体,依旧不屈的向着天空生长。当小树苗的时候,它也曾幻想过顶天立地,幻想去抚摩半空的云彩,在高处看大地。 
可是凌云的壮志终究被狂风吹散,沉重的天空压弯了它的脑袋。 
少年和老者并立在树下,老者痴痴的抚摩树身上古老的创痕,他说:“十七年了……竟然已经十七年了。” 
“十七年?”蚩尤疑惑的抬头,看着炎帝苍老的面容。 
“蚩尤,喜欢这里么?” 
“喜欢,”蚩尤说了谎,即使不喜欢,又能如何呢? 
“比九黎更好么?” 
“……可是家不在这里啊。” 
“十七年前,你的家就在这里。那个时候,你有很多很多的兄弟,他们也在这里,”炎帝轻轻抚摩着蚩尤的头,无声的笑着,“春天,他们都在这里打闹,很烦人很烦人的……” 
“那我们为什么要搬到九黎去呢?” 
“只剩我自己了,去哪里都无所谓了,”炎帝说,“真寂寞啊,好在还有你……” 
“夸父族为什么要刺杀陛下呢?” 
“也许是为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吧?”灰色的眼睛是空洞的。 
“为了自由自在就要杀人么?” 
“爷爷已经老了,不会为了自由自在而战争了,可是他们还年轻……你也还年轻。还记得巫师说的么?你的命格,”炎帝轻声问道。 
“记得。” 
“忘记它吧!”炎帝猛的蹲下身来把蚩尤搂在怀里,“爷爷不要你象他们一样。无论怎样的自由自在,都是为了活着。明白么,蚩尤?要活着,否则天地间就没有你的自由。” 
“自由?”蚩尤茫然的点头。 
“不要哭,要勇敢,勇敢的活下去。” 
蚩尤只能使劲的点头,他不知道炎帝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可是他忽然很害怕,以前那些可以逃避的故事已经悄悄掀开了帷幕的一角。 
老者坐在树下,睡着了,他的手依然放在那棵老槐树上,似乎从树上摸到了十七年前失去的子孙们,摸到他们的欢笑和歌声。 
蚩尤蹲下身凝视炎帝的脸,伸出颤抖的手指,依着他脸上岁月的刻纹凭虚掠过。看着浑浊的泪水滴落在灰色的布袍上。 
远隔五百步外,有一个孤峭的身影,刑天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没有了干和戚,刑天显得特别平静。虽然他刚刚砍落了红日的头颅,得到了黄帝五百斤火铜的奖赏,可是刑天并没有笑容。他只是恭敬的叩谢,象一块木头。蚩尤看见的,是一张在沉醉中才有的,模糊的脸。 
远处走过了彩衣的女子,刑天默默的看她。忽然,刑天跳了起来喊道:“嗨!是阿萝么?” 
酒坊的老板娘阿萝愣在了那里,隔着二十丈远,她呆呆的看着刑天。蚩尤以为她会立刻泪花飞溅的扑上来抱住刑天,所以他无奈的转过了头去。 
可是阿萝没有动,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吓到了她,今天的刑天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笑得太真诚,真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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