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第73章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其讽刺,然而易淮并没有搭理他。
易淮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盯着盘上局势,像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走。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在他要抓住一点头绪时,外套口袋里传来阵阵震动。
看了眼来电人的号码,他抱歉地同邬逸春比了个手势,“邬老,棋局暂停一下,我接个电话。”
邬逸春摆摆手让他快点,他走到窗户边上接起来,“小梁,打我电话有事吗?”
给他打电话的是被他派去“取东西”的小梁,小梁压低了嗓音,“易先生,我现在在金隆大酒店,酒店的人说罗先生昨天晚上九点多带人出去,之后费先生也跟着走了,两个人到现在都没回来。费先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前台的人印象比较深刻。”
一般人听到这种事都会乱了方寸,但易淮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就再没有别的表示。
电话那头的小梁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要不要……”
“小梁,我订的东西拿到没有?”易淮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你对一下清单,两把羊脂玉如意,一副明代的紫檀鼻烟壶,没问题就带过来。”
小梁一愣,不过到底是在聂郗成身边待了那么久的,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差不多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路。”
易淮看着玻璃上邬逸春的倒影,那带着几分探究性的冷锐目光如两把刀子一样戳在他身上,“……算了,快些过来,打车不行就用飞的,我这边等得有点不耐烦。”
棋房在二楼南侧走廊的尽头,从他站的位置能看到楼下园中开得正好的红茶花,他闭了下眼,“路上小心,别磕了碰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他挂掉电话,重新回到棋桌上,在邬逸春看不到的左手掌心里有三道正缓缓往外渗血的指甲印。
“该你了。”邬逸春指指棋盘,棋局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想来他都要一败涂地,邬逸春这样的人也不屑于动什么手脚。
黑白子明明都是一样地落下,可棋盘上的黑子越来越少,而邬逸春手边的黑棋越来越多,眼看整个棋盘都要被白子彻底占据。
“我认输。”
易淮沉痛地放下手中棋子,向邬逸春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本来就不擅长下棋,要说之前还能勉强维持,现在被别的事情分心,很快就兵败如山倒,被邬逸春的白子杀了个落花流水。
看他左支右绌地挣扎到最后还是未能挽回颓势,邬逸春觉得好没意思,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口气,然后浅浅地喝了两口,“你不专心。”
“就算专心我也赢不了。”
易淮极其爽快地承认道——他和邬逸春之间的差距不是专不专心这种小事能够弥补的。
“罗弈没教过你吗?”
邬逸春手中茶盏落在棋桌上,发出不轻不重地一声响。
“教过两三次,但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他就很快放弃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易淮的眼神有几分阴郁,邬逸春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算了,看开点,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他那步?你知道他的老师是谁?”
“是谁?”
“你在意他的事情?”
“……在意。”
邬逸春停顿了好几秒,看他确实被吊起了胃口,这才悠悠地报了个名字。
这个名字易淮有印象,好像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国手,赢一局棋都会被新闻报纸争相报道。
“怪不得。”易淮垂下眼帘,“怪不得我一次都没赢过他。”
邬逸春瞅着他,看他这幅神态不似作假,“他不会连这个都没跟你说过?”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易淮的哪个点,一下子就咬牙切齿起来,“他……他从来不跟我说自己的事情。”
“哦?”
“算了,不说了。”易淮有些难堪别过脸,“邬老,我棋都陪你下了,您是不是该……”
邬逸春摆了摆手,笑呵呵地拒绝了他,“小朋友,我说的是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现在你输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眼睛眯起来,“莫非……你难道要耍赖?”
易淮没有说话,颓然地低下头,“您明知道我不会下棋还有为难我……”他划开手机屏幕,随便点了两下,”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真的不能,小朋友,做人要将信用。”
“邬老,既然您不肯告诉我,那我就……”易淮叹息。
“就怎么样?”
不等易淮说话,棋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何坤拖着个女人进来,后边还跟着几个保镖。
这女人已半昏迷,何坤稍一用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那几个保镖枪口对着他,开枪不是,不开枪更不是。
“那我就只能用其他办法了。”易淮平静地把刚刚那半句话说完。
邬逸春唰地站起来,还不等他发怒,冰冷的枪口就顶上了他的颈动脉。
枪的保险栓已经拉开了,扳机则扣在另一个人的手中,那是一只骨节匀称、指节修长、皮肤雪白得近乎毫无瑕疵的手,但从这标准的动作来看,手的主人早就习惯了拿枪这件事。
原本清净雅致的棋房里霎时一片哗然,邬逸春的保镖们调转枪口对准了易淮。
易淮漆黑的眼珠里燃烧着冰冷炽烈的火焰,连带说出的话也淬上了一层冰冷的寒意,“你们可以试试谁比较快。”
他手上使劲,枪口几乎要阻断大动脉的跳动,“费川在哪?”
邬逸春冷冷地望着他,而他半点都不退让,“邬老,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但你似乎不打算配合。回答我,费川在哪?你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出发之前他把航班时间发给了费川,告诉费川看着办,哪想到他在机场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邬逸春的人。
“年轻人有胆色是好事,但是该分清楚谁是你能动的,谁是你不能动的。”
到底是做了十数年龙头的人,哪怕被枪指着,邬逸春也分毫不乱,说话带着十足的底气,“知道费川在哪又如何?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去?”
他这话说得不假,整栋房子的安保不断朝这里集中,很快就从几个人变成了十几个人。
被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饶是易淮表面再镇定,后背也被冷汗浸透。
都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办法再回头了。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说道,而罗弈过去教他的东西再度变得无比清晰。
——就算再慌乱也不要表现出来,因为这样会让你的敌人有机可乘。
还有人在等他回去,他不会死在这个地方。他要亲眼确认罗弈的安危,然后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您说了不算。”
“是吗?”邬逸春冷笑。
时间差不多了,易淮望向窗外,“不信你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邬逸春起初只当他是在装神弄鬼,但很快就变了脸色。
“这是……?”
“我就是告诉您一声,我想走的话您拦不住我。”
从微弱的一点杂音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直到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鼓噪的轰鸣声。
螺旋桨带起巨大的乱气流扰乱了花园中的林木,直升机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太阳,从高处降落,然后越来越近,直到悬停在窗户外,而开着的舱门内那个人不是小梁又是谁?
易淮露出个有点古怪的笑,这笑容毫无欢乐之意,“邬老,我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我最后再问一遍,费川呢?他和罗弈现在在哪?”
一小半保镖发现了关键,转而把枪口对准了何坤,几方对峙,谁敢轻举妄动都会落得个血溅当场。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关头,邬逸春竟然是第一个说话的。
“够了,我说够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螺旋桨的巨大噪声中,只有离他最近的易淮勉强听到了。
“你说什么够了?”
邬逸春一反之前的硬骨头,“我告诉你费川在哪,让你的人收手。”他比了个手势,“这样够了吗?”
最先放下枪的是邬逸春的人,他们蹲下来,把手中枪械放在地板上,然后站起来,整齐地倒退一步,表示自己不会再反咬一口。
“够了。”
邬逸春都这样表示诚意了,那么他们这边也该有所表示。
易淮看向何坤,何坤放开人质的女佣,将她平放在地板上给她做起了心肺复苏,免得真的搞出人命。
直升机稍微开远了一点,但仍旧时刻在房子周围盘旋,易淮没再拿枪对着邬逸春,“劳烦您现在就带我去见他们两个。”
他着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他不仅要见费川,他更要确定罗弈的安危。
第五十六章 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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