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第82章


而更令她确定的,是她与益阳婚事的仪轨都是皇帝指定交由康先生拟定的。那么两人为了祭祖而分开斋戒,甚至须有侍妾伺候沐浴,就都是康先生有意而为之。
这是一个深谋远虑的阴谋。
天市锥心刺血。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是被那种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吗?这么多的预兆,竟然毫无察觉。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以此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事情并没有到这里就结束,更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
那是一个她几乎没有勇气去碰触的真相。
会是真的吗?如果是,她将如何面对?
天市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她冲到屋外,急迫地呼吸着旷野新鲜的空气。此时暮色已然临近,旷野上雾霭沉沉。天地之大,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即使陪伴在他的陵寝旁边,也挥之不去的孤独涌上心头来。
天市绝望地嘶吼起来。她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心头的恐惧压下去。
必须要坚强。
益阳临终前那无言的凝视,包含着千言万语。这些日子以来,天市每天都回忆着那凝视入睡。那目光中有嘱托,有不舍,更有警告。天市本不知道他的确切意思,直到此刻,才突然醒悟,他其实是知道的。
是啊,他可是摄政王。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推测呢?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当初百般拖延迟迟不肯回京城,所以在分离时那么恋恋不舍。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天市面对着那座高十二尺的墓碑,喃喃地问。
天地失语,惟石能言。
她紧紧贴着石碑,仿佛听见了回答。
“可为什么不说呢?你什么也不说,就看着一切发生吗?你就算舍得死,你怎么放心留下我……”她絮絮地追问,心头那阴影越来越浓重。
一阵风掠过,掀动她的裙摆,扫在石碑上。
天市低头去看,那是皇帝亲笔所书的碑文,她的目光扫过石碑的落款,赫然明白了,顿时心头一片清明。
她蹲下来,细细看,手指描画这上面的字迹,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
一切是那么荒谬,又是那么理所当然。也许这个家族命中有作恶的血脉,那人不做,只是心软而已。
“是我害了你。”她低声说,痛彻心扉:“益阳,是我害了你!”
五十二 复仇
皇帝长风跟一群大臣在勤政殿商议政务直至午后,这才将一干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近臣放走。自己也起身伸了个懒腰,将黄虎唤进来:“备饭吧。”
黄虎笑眯眯地答应了,却不走。
长风见他面色诡异,冷冷哼了一声:“又有什么邪门歪道?说!”
黄虎笑道:“陛下何不回明德殿去?午饭备在了那里。”
长风一听脸色便沉了下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朕的行止你说了算?我看你是太久没断过腿了!”
“陛下……”黄虎挨他训斥却并不惊慌,一味只是笑:“奴婢哪儿有那个胆子安排陛下的行止?陛下去了明德殿,自然就明白了。”
这天底下已经没有人能掌控他的事情了。长风呆了呆,突然明白过来,声音便有些发颤:“她来了?”
黄虎使劲儿点头。
少年皇帝二话不说,拔脚就奔了出去。
从勤政殿到明德殿,平日步行最少也要有三刻的时间,长风一路狂奔,不过一刻就到了。
“天市!”
他一进门就喊,气喘吁吁地站定,这才看见那个穿着鹅黄色衫裙的女子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款款向自己走来。
“陛下万安!”天市盈盈下拜,被他一把拉起来。
“你可算来了!朕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可算来了!”他一面说着,细细打量。
天市已经除下丧服,应着节气换了鲜嫩的衣裙,连头发上也多插了两根簪子一朵茶花。长风怔怔打量着她,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他们最早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还小,而她也尚是花样的年纪,两个人各自有张扬跋扈的地方,各不相让,彼此敌视。此时重逢,她仿佛仍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眼角眉梢不再如当初般意气飞扬。她变得沉静如水,安静地站在那里,坦然承受他的打量。
百转千回,到了舌尖的赞美终究变作若无其事的调侃:“老了。”他故作挑剔地啧叹:“还穿成这样,我都可以管你叫妹妹了。”
天市看着他,目光清澄。
他终于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再装腔作势,认输一样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怎么突然来了?请了你这么多次,从来连个音信都没有,如今倒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天市淡淡笑了一下:“可不就是从坟堆里冒出来的吗?”她盯着长风的眼睛,似乎别有深意:“我身上带着阴气呢。”
长风不语,突然将她搂住:“这次来,就不要走了吧。”
她把脸埋入他的前襟,那缕熟悉的檀香味几乎令她落泪。这一年多,他又长高了不少,肩膀和胸膛也变得宽阔,渐渐地像个男子汉了。天市鼻头酸涩。他越好,她就越难过。明明知道世间所有繁茂都是要以更多的凋谢作为代价,便如季节交替般不可避免,但眼前这种却是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凌迟成碎片的冷酷。
他的怀抱很温暖,天市很寒冷。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这次不一样了。”嗅着她发间清新的茶花香味,他的心跳开始失控。这么多年里,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相拥,让他产生一种幻想,想象着她完全属于了自己。血液涌上来,控制住少年的心绪,他试探地将唇印在她的耳垂上。
天市浑身一颤,本能地推拒。
“天市!”他在她耳边狂乱地说,发烫的气息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天市,我一直在等你。他死了,你难过,我知道。我等!他什么都抢我的,只有你,他抢不走。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留下,我已经加冠,可以有皇后了。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天市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他推开:“你别这样。咱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你的……”
“姨母?”他不屑一顾地笑,两只眼睛像是着了火一样,目光发烫,灼灼地盯着她:“除了你我谁知道呢?”
天市心头一跳,死死盯住他,似是十分震惊。然而不过片刻,忽又是一笑,颇有些释然:“是啊,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呢?”
他将这话当做了允诺,低头吻住她。
在两唇相接的刹那,天市耳边轰然一声,几乎魂飞魄散。那样的唇舌纠结,勾起了天市最深的思念。相似的身形,熟悉的气味,甚至连喉咙里逸出来低沉的感叹声都那么相似,时光仿佛蓦然回首,让她在苍茫的这一岸,瞥见了彼端曾两情绻缱的过往。
一切抵抗都瞬间消散,她的身体有着自己的意志,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身体循着那急切的心跳贴过去,如以前无数次一样。
直到他突兀地将手覆在她胸前。
天市一怔,立即回神,就像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这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莽撞和急切,清楚明白地提醒了天市眼前的人并不是他。她受了惊一般推开他,连连后退,为自己那受到蛊惑般的迷失感到震惊和羞愧。使劲儿擦拭嘴唇,想把他的印记全都抹去,一种悔辱交集的情绪涌上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向这个人**。
“天市……”长风仍然懵懂。也许在别的事情上他早慧且极具天赋,但于男女情爱,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所能的,也不过秉着本能行事。“你怎么了?”他跟过去,想要继续拥抱,却被她像是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躲开。
“别过来!”她微微发颤,打心底深处升起的恐惧缠绕周身,仿佛她正面对的,不是一个求欢的少年,而是可怕的食人怪兽。仿佛只要再稍微接近一寸一分,她就会被掳走,绝无生还的可能。
看出了她的恐惧和抗拒,长风愕然停住脚步,仍然不懂:“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怕成这样?你在怕什么?”他一连串地问,忽然自己有了答案,面色不禁一沉:“你觉得我不如他?”
这稚气却拯救了天市。
她松了口气,那恐惧略微消散了些,一字一顿地,是在辩解,也是在提醒自己:“你……不是他。”
她就这样推拒了他。他的地位,权势,痴心,甚至是一路成长起来两人相依相重彼此信任的感情,都抵不过这样一句话。从未有过的挫折感让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藐视,怒气勃然而发:“不是他又怎么样?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怒气冲冲地向前踏进一步。天市本能想要向后缩,却生生地止住,硬着头皮看着他。
然而他还是看出了她的瑟缩之意,一怔,不可思议:“你害怕我?天市?你居然怕我?”
“陛下是……天子。”她艰难地解释,连自己都不相信。
“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是天子!”他暴跳如雷,“你掐我打我骂我,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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