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天下》第233章


那一夜,她扶着大树呕吐,那个时候,她便有了他的孩子了。可是,他却冷声讽刺她男女通吃。
其后,他因为温太傅一案,将她截住在街上大战一场,他还对她冷嘲热讽,大打出手。而那时,她怀着他的孩子。
刑场上,他发誓要永远忘记她,那时,她怀着他的孩子。
那一晚,他以为元宝被杀,在菜市口碰到了她,她摇摇欲坠,他扶住了她,摸到了一手鲜血,那是他孩儿的血。
好似有一个炸弹在脑中炸响,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炸了出来,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无法减弱这痛苦一分一毫。
他的泪水溅落下来,将那墨迹再次晕开,直到化成了一快快幽黑的印记。黑黑的,犹如无法磨灭的痛苦。
他将香囊中的布帛全部到了出来,一条条的铺开。
“那一夜,我琢磨出了可以赢你的棋局,进了你的帐篷。那一夜,我很痛,那时候,我很恨你。”
“我病了那么久,你却和锦色定了亲,那时其实我有些嫉妒她。”
“你和锦色大婚,我去抢亲,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抢的不是她,而是你!”
“我收到了密报,知悉花家之事并非你做的,刑场上,我买通了那么多官员,想趁着刺你时,封住你的经脉,让你假死。却不想还没动手,你就停止了呼吸,那一瞬,我的心也死了。那时,我方知,我早就爱上了你。”
“唐玉来刺杀我,那一刻,我是有些欣喜,我没有躲,我想随你而去。康救了我,为了孩子,我活了下来。”
“为了替你复仇,我去刺杀无双。”
“我怀疑纳兰是你,当我揭开他的面具,发现不是你时,那一刻我失望至极。”
“你昏迷了三天,我守了你三天,那时我对自己说,只要你醒来,我愿意为你留在宫中,无论受再多的苦,也要永远在一起。”
“我嫉妒温婉,每一次见她就想和她吵,因为她是你母后为你选定的妻。”
……
姬凤离的心在狂跳,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几乎要夺出胸腔。
随着一个个字条的展开,一个个曾经发生的场景在眼前好似画片般风驰电掣转过。一切,恍如昨日。
原来,她是爱他的,和他爱她一样深。
他闭上眼睛,内心深处,炸开一种痛楚,比之蛊毒的折磨还要痛,五脏六腑,奇经百脉,处处都痛。他一直以为她是恨他的,一直认为她留在宫中,是为了花穆。尤其是知悉她是前朝公主后,他更是认为她留下是有所图谋的。
她说过爱他,她说过不止一次。可他从未相信过她,他始终认为她爱的,另有其人。他一直以为她在利用他,他也愿意被她利用,不管她为什么留下,只要她留下就行。但是,他还是时时刻刻感觉到恐慌,因为他怕她离开,所以他禁锢她,也伤害了她。也因为如此,当他知悉自己深中蛊毒时,他才毫不犹豫地放她离开。
他从来不知,他做梦都渴求的感情,他认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的挚爱,原来早就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了。
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激烈,如同火焰在烧灼着一般。
宝儿……
他可以想象,这么久以来,她一个人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而他却在一侧对她冷嘲热讽。在宫里,她总是心事重重,他还以为她在想着别人,却原来,她痛苦的是失去的孩子。
他颤抖着手将字条一个个放回到香囊中,用丝线封好,放到贴身的衣襟里。
他疾步出了桃源居,穿过湖面上的曲栏,一直到了勤政殿。
他要去北朝,他吩咐唐玉去挑选禁卫军,皇甫无伤已经前去迎亲,便让蓝冰暂理国事,再吩咐内侍去挑选快马。
这一次他很冷静,他一定要到北朝去把她接回来,而且,他相信,他还可以赶到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前。
当一切准备妥当,当他翻身上马,阿贵得了消息奔了过来,朝着姬凤离跪下,老泪纵横地说道:“陛下,您三思啊,别忘了您的身子啊!”
冬天的日头高高地挂在空中,好似一块白铁,散发着光,却没有一丝暖意。照映在姬凤离脸上,照着他瞬间苍白如雪的脸。
阿贵的话,让他抓不住缰绳,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当你知晓你一直至爱的人也同样深深爱着你时,而你——却不久于人世。
……
……
……
第165章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稀罕
十一月中,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到了北朝。萧胤的伤早已经完全痊愈,花著雨便要求随了和亲队伍一道回南朝,因为她是在腊月临产,总不能将孩子生到北朝吧。
萧胤万般挽留,花著雨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和他之间的过往,终究成为最美的花,风干在心中,永久珍藏。
这一日天色晴好。
上京城外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极目可以看到很远。萧胤沿着迎亲队伍所去的方向,策马奔了很久。海东青在他头顶的云层里盘旋滑翔着。
大黑马奔得很快,风,呼呼地吹着,墨色大氅在身后肆意飞扬。一人一马,从草原上奔掠而过。
他不知道,自己要随着他们走多久?但是,他现在除了送她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在连云山脚下,他终于勒住了身下的骏马。
他的妹妹,已经远嫁。他所爱的女子,已然远行。
他勒马在一处高坡上,身后护卫不敢上前,在离他百步远处肃然林立。
晚风凄厉,落日无声。血红的残阳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长很长……
自此之后,心中只余王权霸业,真正的忘情绝爱。
回到南朝,花著雨便暂时住到了清心庵中,因为花老夫人已经一心向佛,在清心庵修行。清心庵距禹都并不远,但是她却没有去禹都。
清晨,天色有些阴沉,气温骤冷。
花著雨窝在所居的厢房内,给即将出世的宝宝缝制衣帽,一针一针,绣得极是用心。这些活,往日她是不会做的。这些日子,为了孩子,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了。
“雨儿,别忙了,和奶奶说说话。”花老夫人缁衣素服走了进来。
花著雨放下手中活计,起身搀扶着花老夫人坐下,斟了杯茶,放到几案上,笑道:“奶奶,今日不用上早课?”
“雨儿,奶奶不放心你啊。你这么憔悴,心中是有事吧,我听丹泓说了,你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吧。”
花著雨点点头,轻声道:“是的!”
花老夫人长长叹息一声,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眼神里流露出怜惜,“你这孩子,自小就这样,心里苦,也不肯说出来。来,坐下,关于默国,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花老夫人握紧花著雨带着凉意的手,微笑,“奶奶只是想要告诉你,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太心累,无论你曾经有过怎样的身份,如今又拥有什么身份,其实根本都不算什么。默国,已经亡了。它不是因为炎帝而亡,也不是因为南朝而亡,而是如同一个耄耋老人,确实到了该亡的时候。你父皇的死,默国的灭亡,怪不得别人。你爹爹花穆他太偏执,也是我的疏忽,我竟不知,他一生都在谋划着复国。”
“奶奶,你真是这样想的?”花著雨低声问道。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爹爹花穆的谋划,奶奶是知情的,完全没有想到奶奶这般想得开。
花老夫人慈爱一笑,“是的,奶奶也曾经疼痛过,也曾经愤懑过,也曾经怨恨过,挣扎了很长一段时日,才将过往放下了。如今,奶奶和佛结缘,更是将一切都看开了。雨儿……”花老夫人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雨儿可能不知道,奶奶也曾经是默国的公主。”
“奶奶,你也曾是默国的公主?”花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让花著雨心中惊起了层层波澜,她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原本,她就感觉,爹爹花穆绝不是默国一般的臣子,却原来,奶奶也曾是默国的公主。
花老夫人轻轻点头,“是的,我是你父皇的姑姑,你爷爷的妹妹,是你的太皇姑。”花老夫人脸上泛着柔和而淡定的微笑。
花著雨心中好多感慨在涌动。她的奶奶,当她知晓花穆并非她的亲生父亲后,她以为她和奶奶之间,再没有了血亲关系。却原来,她们依然流着一样的血。奶奶亲历过国破家亡,她心中的伤痕肯定比她要深。
“雨儿,既然爱着他,就去找他吧。”花老夫人轻抚花著雨的脸,“终有一天,你会忘记自己是默国公主,不要背负太多仇怨,你只要幸福地活着,而非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去颠覆那无望的江山。把一切都忘记,只按照自己的心去做。”
花著雨轻轻颔首,其实她从来没有太多仇怨。她和姬凤离之间的问题,至今她都有些迷惑。曾经那么爱她,那么强势地要把她留在身边的男人,现在对她放手了。她一直以为,他会到北朝去寻她的,可是,始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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