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第228章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赵佑熙还派了人过来禀报,衢州府那边仍处在胶着状态,最让人着急的是,两支进山的队伍都没有音讯。
即使在那之后情势有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了衢州,因为衢州的几万守军一直龟缩在城内,进城之后,免不了一场恶战,没几个时辰不能肃清残余。
俞宛秋想到了一个词:“巷道战”。这种战法,身处主战场的军队有着明显的优势,他们熟悉地形,可以打伏击,客场军队要付出几倍的兵力才能平衡这种劣势。
本来,她准备等营地的将士休息两三个时辰后,半夜再点一批人马去增援,谁知遭到了数万骑兵突袭,只能戮力自保,再也顾不上其他。但愿那两支进山的前哨部队都能如愿地潜入城中,三支队伍互相配合,方可确保赵军顺利攻占衢州府。
收回为夫君担忧的心,俞宛秋站在帐篷门口,紧张地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如果这个时候梁军再派来一支军队前来攻营,大营只怕很难保住。激战了几个时辰,将士们又疲又困,作战能力比平时低了得多。
幸亏前面一场已接近尾声,可以抽调出一批人手迅速布防,赵真亲自领着几个部将过来安抚:“太子妃别担心,弓箭手已经各就各位,绊马索根本还没撤下,他们要来送死,我们巴不得。”
俞宛秋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自如,笑着回话:“赵将军辛苦了!各位将军辛苦了,等太子殿下回来后,一定会向朝廷上书,为你们请功。”
几位将领一起躬身抱拳:“末将何功之有,今夜能击溃来犯之敌,全因太子妃早察敌情,调动有度,要不然,我等只怕已做了梁军马蹄下的亡魂。”
几个文官也低低俯首:“下臣们都是太子妃救的。”
俞宛秋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原来听人歌功颂德是这么地难为情,忙岔开道:“前面那支骑兵到底有多少人马?”
赵真回道:“三万有余。”
俞宛秋轻叹着摇头:“看来西北军的陈致远打定了主意要先端掉我们的大营,据说他亲自训练的精骑营统共才五万人,往这里就派来了一大半。刚才隔远了,没看清领头的将领,但凭感觉,似乎不是陈致远本人。”作为三十万西北军的统帅,梁国最有名的镇远大将军,应该有些威势才对,来人却不具备这种气场。
关于这一点,赵真早已从俘虏口中问出来了,遂说道:“不是,这次的主将叫陈致和,是陈致远的堂弟。”
谢又安道:“陈致远不敢来的,他还有二十几万的队伍在后面,靖军也有二十万,早就严阵以待,两军最迟明天下午就会交锋,他自然要留在大部队里。”
陈学愚越想越糊涂:“既然如此,现在正朝我们而来的这支骑兵又是怎么回事?如果陈致远让五万精骑营全部做先锋攻打赵军,应该一次派来才对,怎么会先来三万,过几个时辰再派两万?”
赵真侧耳听了一回,语气肯定地说:“再来的这支没有两万,只有几千人。”
俞宛秋心里一动,急忙交代说:“让弓箭手按兵不动,先别忙着放箭,这支未必是梁军。”
几个文官也听出了端倪:“您的意思,这是靖军?”
俞宛秋只能说:“有可能。”
因为梁军实在没必要把骑兵分拆成几股,那样只会削弱战斗力,
像要印证她的话,很快就有人上来通报:“太子妃殿下,来的是靖国骑兵,是来支援我们的,由靖国皇帝亲自率领。他听说我们已经打了胜仗,就让部下在营外等候,他只带几个亲随进来问候太子妃。”
就算不提两国的同盟之谊,以一国皇帝之尊,在大战来临之前,亲率骑兵深夜驰援,单凭这点,也值得迎出营外致谢。
于是俞宛秋说:“我这就出去见他。”
第二百四十三章 深夜驰援(二)
第二百四十三章深夜驰援(二)
俞宛秋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赵将军,营中善后事宜就交给你了,把俘虏安置妥当后……”
接下来的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要这些血战了几个时辰的将士打扫完战场后,马上赶去另一个战场,实在是有些强求。她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站了大半夜,这会儿就体力不支,恨不得倒在床上睡它三天三夜,别人肯定一样难受,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不是战争机器。
没想到赵真马上会意地说:“俘虏已经安置好了,末将这就点齐三万人马去衢州府接应。”
“好,辛苦你们了。”她只能一遍遍地给将士们道辛苦,以此来表达她的感激和歉意。
拥有现代灵魂的她,脑子里没有多少等级观念,更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理所当然,让营中将士超负荷运转,她心里是有愧的。说到底,这场战争,谈不上什么正义,不过是赵氏与梁氏之争——或者说,延迟了一百多年的梁开国皇帝的长子与次子争夺正统的战争。
她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保护他们,尽量减少伤亡,事后多为他们请功,让他们觉得这样的出生入死有意义。因为,通过改朝换代,他们可以扬名立万,取得芸芸众生莫不追逐的功名富贵。
又交代了几句后,俞宛秋才缓缓朝营外走去。
她不是故意要待慢贵客,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位曾经和将来的死敌,以及现在的盟友。
如果赵国和靖国联手灭掉了梁国,赵与靖必有一争,赵佑熙与梁瑾瑜不可能共存于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思及此,俞宛秋黯然心伤,那种类似于对赵军将士的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真到赵、靖对立的那一天,她肯定会帮着自己的夫君灭掉靖国,势必要辜负梁瑾瑜这日这番恩义。
难怪靖国不时派遣使臣与赵国订立新的盟约,本就是临时联盟,随时都可能被打破。
那句商家格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一盏盏风灯,连成一条灯光的河流,在夜风里静静流淌。俞宛秋低头而行,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落落大方,雍容华贵,这样才符合太子妃的身份,可她真的不自在。
她可以跟梁瑾瑜斗智斗勇,可以在私底下很从容地设计他,让他败在自己的自负和对她的轻视中。可经过了那么多事后,梁瑾瑜之于她,竟然也有一点点老朋友的感觉,似敌似友。
如果有可能,她只希望远远地避开这个人,永远也不要相见,不是害怕,而是尴尬。她讨厌欠人情,更讨厌暧昧。她是刀截水洗般分明的女子,爱与不爱之间没有中间地带,注定要辜负的人,注定会拔刀相向的“盟友”,她不想牵扯,怕越牵扯越不忍。
可于情于理,此刻她只能走向梁瑾瑜,还要向他微笑致谢。
梁瑾瑜站在自己的黑骏马旁,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星光灯影里那个朝她缓缓走来的女子,尽管她身后跟了不少随从,她还是很紧张,小手捏紧披风的衣带,粉颈低垂,眉眼含羞。
如果她太子妃架势十足,他可能只是惊艳而已,因为他一直就认为,俞宛秋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的美不嚣张,不生硬,是那种很舒服的、熨贴人心的美,在不经意间,又灵动狡黠,让他又恨又爱,想摧折的同时又想拥紧。
可此刻的她,却让他打从心底里怜惜,不知不觉上前几步,用温柔中带点急切的语调问:“你没事吧?”
俞宛秋没抬头,而是蹲身为礼:“多谢陛下远道驰援,敝国上下万分感激。”
梁瑾瑜仿似没听到她的客套话,只是追问:“你是不是吓到了?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谢陛下关心。”
梁瑾瑜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没事就好,这一路上,我担心得要死,就怕贵国太子抽不开身回营相救,让你孤立无援。看来是我多虑了,太子殿下早就有所准备,梁军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结果却吃了个大亏。”
俞宛秋身后有人道:“太子殿下并不知道梁军今夜会袭营,一切的迎战准备都是太子妃殿下部署的。”
梁瑾瑜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才咧开嘴笑道:“太子妃殿下总是让我惊奇。”
那个至今仍不敢抬头看他的羞怯女子,竟会是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女诸葛?他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连他这个以老谋深算著称的人,都曾两次败在她的手里。
如果要问梁瑾瑜,这世上他最羡慕谁?他会咬牙切齿地告诉你:还有谁?就是那个该死的赵佑熙!
因为赵佑熙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真心疼爱他的父亲;顺理成章坐上的太子宝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名正言顺地拥有他最心爱的女子。
“他最心爱的”?
突然冒出的词汇让梁瑾瑜脑子里轰地一响,如惊雷一般震得他当场变色,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他最心爱的?
不是的,他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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