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114章


“幺!幺!”
“……你喝!”
“什么我,应该是你才对!”
听上去,马车内简直就是坐了两个烂赌鬼。吴子楚暗自叹口气,虽然知道殿下一碰上那丫头就会有失常态,可好歹也要顾着大宋皇室的颜面,这般呼呼喝喝成何体统。
忍耐着又听了半日,里头声音只大不小,他实在忍无可忍,挥手示意停下马车。他自己勒马掀帘,朝宁晋有礼道:“殿下……”
宁晋已一个决然的手势打断他的话,脸迅速转开去找漏壶:“等一下,让我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申时。”莫研几乎是得意洋洋,“我赢了!我就说吴大人一定能熬过申时。”
宁晋瞪了眼吴子楚,忿忿地把杯满斟的茶水一口饮下。后者呆愣了半晌,这才明白眼前二个人不仅是在赌骰子,而且也在赌自己究竟什么时辰会忍不住来提意见。
他沉下脸来,微恼道:“事关国体,还请殿下谨慎行事。”
“知道知道知道。”宁晋嘿嘿地笑。
马车后有人走过来,人还未出现在车前,声音已经传过来:“吴大人,出什么事了么?为何停车?”
是耶律菩萨奴的声音。
莫研灵机一动,趁着吴子楚与耶律菩萨奴说话的间隙,朝宁晋低低道:“我们赌待会耶律大人走时,先迈哪只脚。我赌右脚。”
“那我赌左脚。”宁晋同样压低声音道。
莫研点点头,隐下唇边的笑意,她以前就曾观察过耶律菩萨奴的走姿,记得他习惯先迈右脚,自然是赢定了。
说罢,两人同时探出头去。
正与吴子楚说话的展昭骤然看见两个脑袋同时自马车内伸出来,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是哭笑不得。再看莫研唇角含笑,目光灵动,活脱脱就是从前的模样,不由心中升起几分温暖。
“殿下是否还有吩咐?”
见宁晋眼神鬼祟地盯着自己的腿,展昭沉声问道。
“没事没事,就是……这个……你的靴子是虎皮的吧?真是不错。”宁晋随口瞎扯。
展昭更正他:“是鹿皮。”
“鹿皮也不错,是个好东西。”宁晋加以肯定。
“若无他事,请殿下继续前行。”
虽已经极力隐忍,展昭还是忍不住又深看了眼莫研,这才转身回去。他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欢呼,是宁王的声音。
“左脚,是左脚!我赢了!”
他奇怪地回头,迎上吴子楚一脸尴尬而无奈的笑,不知究竟是何事,也不方便过问,只得转头离去。
马车内,莫研一脸狐疑,挠着耳根想事情。
宁晋在她面前直晃手:“丫头,输了就要认,别以为装着想事情就能逃过去。”他今日输多赢少,能赢一回不容易,自然有些兴奋。
莫研认命地接过被斟满的茶碗,却还是不解道:“我明明记得他一直都是先迈右脚,怎么会迈左脚。”
宁晋这才知道她原来以前就观察过耶律菩萨奴:“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习惯迈右脚,居然还和我打赌,幸好老天有眼,没让你赢。”
“什么叫老天有眼。”莫研白了他一眼,仍自皱眉道,“没道理我会输啊。”
“人家把习惯改了不行吗。”宁晋不在意道,“毕竟你三年多未见过他,也许他早就改了。”
莫研还是摇头,表示不解:“这个习惯,一般很少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专门去改这习惯了。”
“我说,你这捕头倒真是当成习惯了,连这种小事都要想半日。”
“……你什么都不懂。”
莫研没再理他,颦着眉慢慢把被罚的茶水饮下去。
卷三 第八章
在雪地中艰难行了四日,这日黄昏,才总算到达了中京。
耶律菩萨奴命文官熙和将宁晋等人带去在大同馆,自己并未与他们同行,而是将岁贡送至国库所在,与交接官员对照清单,清点入库。
其实不用文官熙和带路,莫研也还记得往大同馆的路。自进了中京,一路行来,她伏在车窗边细看,发觉几乎并无变化,许多店铺还和从前一样,只是招牌更旧了些而已。
待到了大同馆,因早已侍从飞马前来通报,知晓他们即刻便到,故而赵渝不顾侍女相劝,执意站在馆前相侯。
“小皇叔……”
见到宁晋下得马车,赵渝唤了一声,接下来竟是半字也说不出来,热流哽在喉头,眼中泪花闪烁,直望着宁晋笑。
“小渝儿……”宁晋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这些年,苦了你了。”
吴子楚闻言轻咳几声示意宁晋,毕竟文官熙和就在旁边站着,言语间莫要落了辽人的口实。
“公主。”莫研上前,硬是压下哽咽,浅浅笑道。
赵渝见了她,也是十分欢喜,拉了她的手笑道:“你也来了,真好。这些年我老是想,若当初你没回开封,咱们俩在一处伴着,该有多好。”
莫研眼中的赵渝比起三年前消瘦憔悴多了,初见时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早已踪影全无,想来她独自一人定然是很苦闷。莫研心中怜惜之意大起,竟想也不想,冲口而出:“那我不回去了,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赵渝还未答,便已看见宁晋瞧向莫研的目光,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小皇叔眼中竟有几分紧张。她遂笑道:“你现下来,我就已经欢喜得很。走,咱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里头我让他们备下酒菜,你们行了一路也该饿了,进去边吃边谈。”
莫研宁晋闻言皆暗道惭愧。来时,他俩在马车上的炉子烧了汤水,又要了块生羊肉,莫研全削成薄片,两人就这么吃了一路的涮羊肉,肚子自然饱得很。
“子楚,你也一起来。”
宁晋招呼上吴子楚,率先往里行去。
用饭时,宁晋怕引得赵渝伤心,故而只絮絮地说些今年来京城里的趣事,想不起时便给吴子楚使眼色,让他再给接上。知道他俩的用意,莫研偶尔也凑个热闹,乱七八糟地说了些滑稽的案情,以博赵渝一笑。
说说谈谈良久,酒菜都没怎么动,便全都撤了下去,侍女们又沏了茶端上来。
“父皇,他身体可还好?”
宁晋笑道:“好得很,前几月还嚷嚷着说想和我去围场狩猎,可惜就是不得闲。”
赵渝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可惜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法在跟前承欢膝下。”
“你所作的,比承欢膝下更重要。”宁晋默然半晌才道,“……皇兄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觉得你会怨他,常常自责。”
赵渝淡笑着摇摇头:“父皇有他的难处,我怎么会不懂。小皇叔,你也曾说过,咱们身为皇室中人,自然要担当得比别人多些。命该如此,我没什么可怨的。”
这话她虽是轻轻道来,但却是苦涩万分,“命该如此”四字,听得莫研脸色一变,昏昏沉沉地想……
常言总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与展昭曾经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她不由地要去想,难道都是自己在强求么?
若不是自己对他表露心迹,也许她和展昭也就是互当兄妹罢了。
若不是自己跟到辽国,也许展昭就不会答应与她成亲。
若不是自己与他成亲,也许、也许展昭就不会死!
思及此处,她脑袋已是一团混乱的,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她不去强求,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正因为她步步强求,而命里终无,故而上天收回了展昭。
会是这样么?
她又究竟该怎么做?饶得她此刻懂得后悔,却也回不去了。那么怎么办?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一旁的宁晋看见她脸色煞白神情呆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奇道:“丫头,你怎么了?”
莫研傻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空洞无物,看得宁晋毛骨悚然。不明白她怎么在骤然间变成这副模样,他忙跳起来,用力晃了晃莫研:“不会是中邪了吧?子楚,你快来看看!”
赵渝也被骇了一跳,探身过来,紧张道:“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吴子楚也不解,干脆伸手在莫研人中上用力一掐,便听见莫研痛呼出声,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莫研抬眼瞧瞧众人,突然哇地一声伏桌嚎啕大哭起来,弄得众人全都束手无策,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了。
“丫头,你是怎么了?”宁晋被她急得团团转,“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是我……”莫研埋着头,哭得哽咽难言,断断续续道,“我……害……大哥……我……”
赵渝都听不清楚,宁晋也没听明白,皱眉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说,是她害死了展大哥。”吴子楚倒是听懂了。
宁晋一愣,奇道:“好好的,她怎么突然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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