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516章


“正是赵某!如假包换!”赵诚点头。
“我瞧你也无特别过人之处!”强伸又道,“人们传言秦王有三头六臂,如今看来,亦不过是凡夫俗子。”
强伸故意抬着下巴,用向下的视线盯着赵诚看。面对强伸的轻视,赵诚并无不悦之处,因为他从来不会跟手下败将计较言辞上的胜利。
“确实如此!”赵诚又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不过宝座在此,以此为尊,这里不下百人,只有孤一人可以坐。有三头六臂的,那只有在佛寺洞窟里可以看到,不知白马寺里有没有?”
强伸闻言一愣,心说秦王能够面对自己的轻视能泰然自若,看来极有心胸气度,又道:“敢问秦王,这是要杀我吗?在下早就急不可耐了,现在不杀,更待何时?”
“听说你下令让部下投降,孤准备在这里赐你一个座位!”赵诚道,“不如陪孤饮几杯?”
赵诚的和颜悦色与诚心诚意,在强伸听来不过是一个对失败者的怜悯。
“那是无耻之辈下的命令,与我无关,在下恨不能当场战死!”强伸怒斥道。在场的那些降将与他曾经的部下们面带愧色,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现在投降,孤仍会容你,富贵荣华仍会有的!”赵诚劝道。
“哈哈!”强伸狂笑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大丈夫立身处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孤平生最喜结交豪杰之士,你既便是不愿归附,也不妨坐下来饮酒。”赵诚顿了顿,又道,“孤若是没有这个气量,也不会有今日之国威、军威!”
强伸气急,将头偏向别处。
“放肆!”
“大胆!”
“跪下!”
众将见强伸仍然强硬不肯低头,他们怒火冲天,纷纷破口怒骂。更有甚者,上前猛击强伸的小腿,让他跪下,那强伸也不哼出痛声,硬扛着巨痛。
“够了!”赵诚制止部下们的施暴,“这么说,你今日还是不肯降了?”
“今日不降,明日也不会降,将来更不会降。”强伸回道。
“那么,孤就只能杀了你!”赵诚沉声道。他很欣赏强伸对金国朝廷与皇帝的忠臣,这样的人在金国极少,他本有让强伸活下来的打算,因为强伸已经沦为阶下囚,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必要。
“多说无益,不如赐我一死!”强伸仍道。
强伸仍直立正中央,仍扬着下巴,怒力用轻蔑地眼神注视着面前的王者。这就是他给赵诚唯一的答案。
赵诚微怒道:“很好,那就请阁下饮上一杯我大秦国的酒,路上好走!”
强伸毫不含糊,抓起一壶酒,在众目睽睽之下仰起脖子,往腹中倒酒。酒入忠肠,都化作英雄血,强伸大叫:“痛快!”
“啪!”酒壶被他摔到了地上,摔成了无数片,如玉碎。
赵诚挥了挥手,数名亲卫上前将狂笑之中的强伸押了出去,靠近的人分明看到强伸的眼角流淌着两行热泪。不知他是为壮志未酬的自己垂泪,还是为一个将死的国家神伤。
厅堂中一时安静了下来,不管立场如何,忠贞之士总是令人尊敬的,尤其是当一个人一边面临着死亡威胁,一边面对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的时候。只有真的猛士,才敢面对淋漓的鲜血,才会杀身取义。不久,外面就传来强伸一连串的嬉笑怒骂声,旋即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很快就捧到了赵诚的面前,死不瞑目。
“真英雄也!”众人心道。
第七十九章 帝国落日㈡
梁城,皇宫纯和殿。
这个除夕之夜,汴梁城内死气沉沉,没有一丝往日的喜庆气氛,整座汴梁城在黑暗与愁苦中沉沦。皇宫中也是如此,没有一丝欢笑,亭台楼阁再无莺歌燕舞。
完颜守绪呆坐在自己的寝宫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回小跑着的太监与宫女们。宫人们正在收着金银细软奇珍异宝,一股怪风从大开的殿门吹入,令挂在墙上的几副字画胡乱地舞动,突然一个宫女失手打翻了一件玉如意。
“呯”的玉碎声传来,似乎在完颜守绪的内心深处响起,这让完颜守绪从满怀的愁绪中惊醒。
“拖下去,杖二十!”太监头子怒斥道,他小心地回望,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那闯了大祸的宫女,趴在地上拼命地磕头,乞求饶命,杖二十纵是不死也会令她致残。
“算了吧!将她推出宫去,出放为良,任其自生自灭吧!”完颜守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是他两个时辰内说的句话。那宫女叩头称谢,脸上仍无血色,连滚带爬地出了宫,却不知这是侥幸还是灾难,离开了皇宫,这汴梁城虽大,她却无处可去。
完颜守绪准备离开汴梁,因为完颜仲德的在汝州的失败,嵩、郑、汝、许与洛阳等地的相继沦陷,南边各地的兵马又因种种理由拒绝北上,这让汴梁城随时有包围的危险,他感觉汴梁城已经不安全了。那秦国骑军的游骑屡屡在汴梁外出现,耀武扬威,令他时刻处于惊惧之中,当洛阳被攻破的消息传来时,完颜守绪再也不敢留在汴梁城内。
皇帝出京都,通常叫出巡,十年前完颜守绪曾经这么“出巡”过一次,换句话说这就是逃跑。往事不堪回首:
剪不断,
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作为一位皇帝。当强敌压境。抛弃京都与宗庙外逃。本就是一件令他感到十分痛苦地事情。何况第二次?做皇帝做到这份上。怎能让完颜守绪安之若素地过个愉快祥和地新年?
宫中地一群妃嫔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抱着完颜守绪地双腿。哀求皇帝带上她们。
原因是十年前皇帝出奔。没有带上宗室与后宫。结果让两宫、嫔妃与宗亲们全都沦为秦国地俘虏。
直到皇帝不耐烦地点头同意。女人们才破涕为笑。又都急忙散去。忙着收自己地财物。这一搬迁。任何一件器物似乎都是十分金贵。每一样每一件都有不肯放下地理由。直到完颜守绪发怒了。女人们才匆匆地收妥当。
完颜承麟、蒲察官奴、乌古论镐、乌古孙爱实和一众大臣们不约而同地入宫求见。奏报准备南巡地情况。
“陛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尚书左丞完颜承麟道,“车马、器物、仪仗、护卫皆已备好,还有随陛下出巡的人选,只等陛下下令,即可出京。”
完颜守绪点头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出京。但京师不可弃守,朕只是南巡,还会回来的。令留守的将士们固守京师,待朕从南方州府召集人马回师。”
“遵旨!”蒲察官奴等人面无表情地回道,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回来的可能。皇帝准备出逃,当然会遭到许多文臣武将的反对,不过反对的人都被皇帝留了下来,人人官升三级。
完颜守绪突然泪眼摩挲,他抱着脑袋大恸:“朕乃列祖列宗不孝之子,祖宗基业毁在朕之手,朕心有不甘呐……”
“陛下请节哀。”完颜承麟劝道,“我大金国还未亡,归德府还有五万兵力,徐、毫、等地也有不下七万兵力,忍一时方能图谋他日啊!”
完颜守绪没有回答。当天夜里,完颜守绪去太庙及德昌殿后的宣宗庙祭拜了一番,三叩九拜,哭了半个时辰,才被内侍们搀扶着出来。
夜时分,正是一更分二岁的时候,人们通常会在这时守岁,用五色纸钱酒果迎送六神、点红烛、燃爆竹、鼓吹之声彻夜不绝,今年的汴梁却是无比的惨淡,不见万家欢笑,只见一片愁云惨淡。刚告别旧岁,汴梁人还未来得及转身,新的一年迎面扑来,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也不必经过任何一个皇帝的批准。
完颜守绪挥泪登上七宝辇车,神情抑郁之下,一不留神差点摔倒。他却忘了金国立国之初,本袭辽国仪制器物,但这七宝辇车却来自于宋制,为宋钦宗时太上皇徽宗所用。那徽、钦二宗当年被金国掳了去,当然连同宋国皇帝器物一同成了金国的战利品,海陵王时自汴取而用之,后来到金世宗时便成了金国天子舆车之一。
皇帝的车驾自纯和殿出发,经仁安殿、仁安门,过隆德殿、隆德门,从龙津桥经丰宜门,最后从南薰门出宫城,一路上的车队与人马越聚越多。重重宫阙次第打开,在皇帝车驾离开后,又“砰”地重重关上,仅留下数十个年老的宫人看守偌大的皇宫,车队出了宫便完全淹没在无边的黑夜中。
文武百官早就得知了消息,许多人在皇帝出了皇宫,纷纷拼命地挤进皇帝的车驾当中,哀求着皇帝侍卫们手下留情。侍卫们如狼似虎,他们将心中所有的悲愤与屈辱发泄到那些小官小吏身上。
完颜守绪与那些留守的官员抱头大恸,依依惜别,此时此景令人感慨万端。
完颜承麟从汴梁守军中挑选了五万精兵,会同蒲察官奴的忠孝军,及护卫在皇帝近旁的乌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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