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天下》第94章


苏云卿自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堪危,见远远地甩开后面的追兵,心头大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忘了用树枝清扫雪地终究会暴露自己的踪影,此时高兴得未免早了些。
当听到身后隆隆的马蹄声时,她终于脸色大变。
千军万马,如鼓声齐震挟山河,吞日月,奔腾而来。
远远地,苏云卿看到马背上的男子挥手发令,一阵寒意突然涌上胸口,心头一紧,她竟不禁打了个寒战,很不好的预感幽幽腾起。
白雪皑皑,黑色的大氂下,一张银色的面具反射出冷光,分外乍眼。只看得到下颌冷峻,双唇薄凉,一双幽黑如墨的眼睛闪过一击必杀的光芒。
她从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时,却退缩了。
那是出于对死亡本能的退缩。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空中划过几道美丽的弧线,迅速地降落在他们的队伍中,然后像烟花一样肆意地绽开,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离得近的几位士兵被炸得四肢横断血肉模糊,一下死伤数十人。瞬间骏马嘶鸣,被这巨大的声音惊逃往前直冲。马蹄失控乱踏,不但甩下了坐在鞍上的骑兵,更踩伤踩死了不少普通步兵。每个人耳膜都震的嗡嗡作响,恐惧地看着飞过来黑色的不大不小的圆球。
火药老天,居然是火药
强烈的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微风过,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飘到鼻间,几欲作呕。
苏云卿的嗓子好像被谁掐紧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身上下血全往脑袋涌去,所有的思路在那一刻化为空白。
不仅是身处绝境的无望,更是恐惧。
竟然,竟然竟然有人研发出来了火药,并用它制成手榴弹运用在战场上。
江南戍州有一个离火堂,出售一种霹雳弹,贵逾千金,也具有炸药的功效。两年前她还在洛狐狸的书房中看到过,一时好奇,还玩了一个。
效果比现在的军事炸弹差得十万八千里,但在以刀剑为主的冷兵器时代,能有这样的热武器已是难得。
眼前这种手榴弹不可能是霹雳弹。离火堂的生意往来她一清二楚,若是有军火流出敌国,洛二少不可能放过它。再有很重要的一点,霹雳弹千金难得,有价无市,制作成本高得惊人,非有钱人或有权人买不起。若是给王亲贵族留着防防身还是可以,像这样大规模地浪费在战场上简直就是败家子。
可是除了离火堂,还有谁能制作得出手榴弹?
眼见着又一轮的火药弹穿过苍穹,将即落在军中,苏云卿终于找回了声音,撕心裂肺地大喊:“趴下”
她一个滚身,抱头趴在地上。耳边又是震天动地的轰鸣,硝烟滚滚,雪块震到眼睫鼻间,冰凉凉的呛人。
苏云卿吃了一口的雪,忙呸呸吐出来。泥马,再给老子用火药老子穿回去抱来原子弹灭了你quan家欺负我没手榴弹是吧?
她这一句咒骂果然很起作用,总之砰砰砰的火药是再没有开花了。
“结阵突围”她一个鱼打挺,爬起来拍了两手的泥水对旁边郑伦大声喝道。虽然她对阵法一知半解,这时也只能搜索脑中大部分的印象努力结成七星北斗阵。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她踩在阵尾勺柄处瑶光位置,主要阵势中还有六人遥遥分散在六处,这个阵法还是她师傅教给她的,急中生智,居然还能记住两年前匆匆一瞥的阵法。
早知道现在,当初一定就好好学兵书阵型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悔不该啊,把一摞的兵法扔在床脚下当垫脚,不应该把前代阵法竹简铺在地上做凉席,看,现在报应来了
事实证明,混日子是不行的,她混了那么久的日子,混着混着,日子把她给混了。
北斗七星阵,是她嫡亲师傅师传阵法,据说攻守兼备,威力难挡,可在她手上用得半生不熟,岌岌可危。
百来人紧附着阵眼,慢慢后退,可是最终还是败势难挽。除了是她阵法不熟以外,更重要的是她遇到的对手是北煌百年不世出的用兵天才,以及,精锐无人可挡的争天骑。
突然,天枢阵眼贪狼星处生变,小部士兵溃退分散。北斗七星本就是遥遥呼应,相互牵连,一处受损其他处也不攻自破。
眼见着争天骑像一只巨大的鹰隼呼啸飞扑过来,黑色的骑兵像潮水一样涌入这只百来人的队伍,苏云卿终于闭上眼,认命地苦笑。
“公主,我带兄弟从西北处冲出包围,掩护您先走”郑伦额间虽然也沁出冷汗,却仍然强自镇定地说道。
苏云卿忽然笑了笑,颊边绽出如夜百合一般清丽绝艳的微笑,她从地上捡了一只散落的剑,指天道:“同生共死”她这四字说得铿锵有力,旁边士兵听的热血沸腾,立刻大声呼应:“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很快百来人的队伍响起这么同样的声音,带着坦然赴死慷慨激昂的决绝和刚烈。
兵刃交加,发出尖锐的鸣叫。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手中的宝剑不知杀死了多少人,多到她自己也模糊了。
热血,鲜红的,温热的,咸湿的,黏腥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白色的雪地沾满了触目惊心的红,像大朵大朵开在彼岸路上的曼珠沙华,昭告着死亡的气息。很多的是敌人的鲜血,更多的是自己人的鲜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场上来不得半点仁慈。她牢牢地,牢牢地记住了这一点,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敌人的胸膛。每刺入一分,她对自己的厌恶更深了一分。
敌人越来越多,多到像洪水一样挡不住。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道:“投降者赦”声音冷清,如初春新融的冰雪一样清冽。
她恍惚地抬头,看到眼前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胭脂一样的颜色,在漫天冰雪的映衬下像夏日傍晚天边最明艳的晚霞夺目震神,高大神骏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双蹄不耐烦地刨动地上的冰雪。
马上的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神色微动,修长的手指触上冰凉精致的面具,五官一一呈现,刹那间像一抹极明亮的阳光忽地照亮的整个天地。
恍如天人。
一个美得像妖孽一样的少年。
虽然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会很怪异,但当时苏云卿轰隆一下血全涌上鼻子,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我x,男人长得这么妖孽,让我们这些女人怎么活哟?
五官精致得不辨雌雄,面如冠玉,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双唇微薄抿起,她都想象不出来如果那层坚冰融化微笑起来该如何地颠倒众生?
最夺人心神的是那双眼睛,眸子漆黑如最上等的墨玉,黑沉沉乌漆漆,幽深中流光暗转,只一眄足以让人甘愿一生一世地陷下去。
可唯一一点,这只妖孽就差没贴着生人勿近的标签,气势冰冷,宛若数九寒冬飘扬的雪花,虽美到让人不敢触碰,却冰寒刺骨。
然而没有人会认错他的性别,他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强大气场,天底下没有几人能做到。
真他**一妖孽,苏云卿恶狠狠地想,凤姐的男倌馆里缺的就是这种人才。
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六十七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第六十七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他微微眯了眯双眸,语气有一丝狐疑:“是你?”
苏云卿将剑斜斜插进泥土,双手扶着剑柄,骨节发白,咧嘴笑道,却是微弱地咳嗽,用袖子抹去嘴角的一丝血丝:“你认得我?”
她的肩上插着一柄利刃,执剑的手的主人很稳,很平静。
旁边的郑伦睚眦欲裂,头上青筋暴起:“陈宁,你敢”难怪贪狼星处出了纰漏,原来陈宁就是那个奸细
小个子的瘦弱羞涩的陈宁却后退了一步,向马上的少年拜倒:“属下宁渐见过燕王,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请王爷赐罚。”干练果断的声音,哪有当初半点怯弱的样子?
燕王,原来是燕王郑伦听到这话后脸色变得如雪一样苍白,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燕王今天落在他手上,只怕生还的机会渺茫。
苏云卿却是颇有意味地看了陈宁一眼,捂着右肩的伤口,微笑道:“你叫宁渐?”
“是”
“好,很好。”她赞了两声,伤口剧烈地疼,像被沸油一遍一遍浇过一样,不由咬牙强忍,看向马上的黑衣人已是一片悠然:“原来是北煌二殿下燕王爷萧律,幸会幸会”
萧律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像她这种败军之将自然没有资格和他谈条件,苏云卿有这种自知之明,但她同样有另一样筹码。
她接着轻轻地笑着说道:“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自愧认输。但燕王身份高贵,而我又有幸救过王爷一命,不知道……这怎么算?”
之前她还没识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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