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略》第121章


说起这个静嫔就有气,姓素那丫头是个鬼机灵,要引她犯错是不能够了。她会趋吉避凶,自以为不露面就能明哲保身,真要这样,慎行司那帮人岂不成了摆设?她平稳下心气儿,操之过急反倒让人挟制,她又没有儿子,哪儿用得着像密贵妃这么绷着弦儿!
“人家不赏脸子,我也没法儿。本想和她套套近乎,也好替贵主儿盯着她点儿,谁知道人家临了病了,让底下奴才传了句话说不来了……”她无奈笑笑,“也是,人家正得宠,和咱们搅合在一起跌分子,清高显得贵重嘛!”
贵妃哼哼的笑,“狗屎上头包金,真当自己是元宝么?”
静嫔昨天歇觉,枕头上平金打籽绣抽了丝,不知怎么勾住了耳坠子,一边耳朵眼儿拉得辣辣的疼,一看之下有点豁开了,今天说话就不停的掖耳朵。贵妃瞧了心不大舒服,“怎么?我说的话不中听?”
静嫔愣了愣,忙道,“没有的事儿,我昨儿差点把耳朵揪下来,伤大发了。”
贵妃蹙眉一瞥,这么小桩事儿说的那么唬人,也亏她的!
静嫔知道她不待见了,赶紧咳嗽了声转移话题,“您今儿上懿嫔那儿去了?五阿哥这会儿怎么样?”
贵妃满脸的不在乎,“十几个御医轮着看,就那么回事儿。养大难,就是拉拔大了,能不能活到弱冠也不好说。懿嫔这样厉害人物,栽在孩子上头,半疯半傻的满可怜。”
静嫔囫囵一笑,“都是命,自己命不好,怨谁?我前儿看见愉妃带四阿哥出来遛弯,哥儿包在金丝襁褓里,虎头虎脑别提多好玩了。依着我说,还是贵主儿福气最叫人眼热。您都有儿子了,虽说不在自己跟前,想了,悄没声的过去瞧一眼,抱一抱。哥儿出息了,您将来也有依仗。不像我们似的,光杆儿,天天这么混吃等死。”
“你们还年轻,又不是不会生,愁什么?”贵妃心里有小小的得意,嘴上却打马虎眼。
静嫔知道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直摇头诉苦,“您只当往后还有我们的份子?我和您说过吧,我自打进宫,就承幸了一回,让我上哪儿怀孩子去?我是瞧明白了,这后宫将来就是礼贵人的天下。您也见过敬事房记档,怎么说?万岁爷最近传过谁?皇后是锯了嘴的葫芦,自个儿不中用,男人翻谁的牌子全不过问。她只等着天上掉饼砸中她,谁生了儿子抱给她养,她就万事大吉了。咱们呢?咱们怎么办?纵观这深宫,最明白事理的只有您,也只有您懂得咱们的苦处……再退一万步,咱们不说旁人就说礼贵人。万岁爷这会儿是下了江南,等他三月里回来,您瞧着,马六儿的大银盘里就该只剩她素以一个人的绿头牌了。她年轻轻的姑娘,一碰就有了喜信儿,回头孩子落地再归到皇后名下,您想想,皇后养大的孩子能和旁人一样儿的么?生母又得宠,到时候立太子称帝,两宫皇太后……咱们这些太妃呢,就该上园子里吃斋念佛去喽!”
静嫔这话挑起了贵妃连日来深埋心底的恐慌,没人的时候自己琢磨已经很觉心惊,现在从别人嘴里出来,惶骇程度便扩散到无限大。她知道自己不是大度的人,和皇后积怨也深。姓昆的最会装样,面上是君子善人,背地里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前头几位阿哥她不养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以为自己能生,隔层肚皮隔座山嘛,她不稀罕。谁知眼下自个儿房事上头不行了,女科里的毛病重,自己也当心身子,就着急要领别人的孩子。
静嫔看她老僧入了定,知道八成说动她了。转过头看外面,莺声燕语道,“贵主儿,我问您个事儿,您说一个女人她不能生养,男人还能在她身上花心思吗?”
这个值得探讨,男女之间的*情,归根结底还是要瞧孩子的。有孩子就有维系,哪怕帝王家亲情再淡薄,父子间的人伦总逃不了。贵妃道,“这世上有几个爷们儿能真心一辈子*一个人?开头谈*还说得过去,时候久了,我瞧不一定。”
“那就结了,其实命里有没有子息,并不一定要看老天爷的。”静嫔敲打着膝盖缓声道,“我知道皇后待礼贵人不薄,她小厨房里请了个蒙古厨子专做酪的,三天两头出些新鲜吃食送去给礼贵人同享……”
贵妃面上无波,心头却一动。看了静嫔一眼,很快垂下眼抻抻衣角,“皇后主子果然体念,只是堂堂的一国之母巴结个下等宫妃,啧啧,真个儿替她委屈得慌。”
静嫔见她指东打西,顿觉这人不上道。两个人不是一条心,到最后各有各的顾虑,大事小情都难成。也带了点拿乔的意思,站起来掖掖鼻子虚应,“可不是么!唉,坐久了有点寒浸浸的,贵主儿您还不回宫?我可呆不住了,给您告个罪,我得先走一步。”
贵妃道,“你等会儿,既然到了这里,咱们结伴儿上钦安殿拜玄天上帝去。”
静嫔回身看她,这是要和她歃血为盟么?拜玄天上帝彼此捆绑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实话她*吃螃蟹,却不*沾染一手腥味儿。可贵妃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要是不给她点承诺,她办起事来只怕也难放手脚。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天一门,先拈香叩拜,嘴上没有明说,彼此心知肚明。拜完了神转到边上香亭里,贵妃道,“你才刚说的我可往心里去了,厨子我那儿有,做什么点心都随意,只是不明白你说的‘不一定看老天爷’……不看老天爷,看谁的?”
横竖到了这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静嫔道,“我这儿有个妙方,别人都不知道的。只不过太损阴德,不到万不得已,贵主儿还是不要用的好。”
贵妃扯了扯嘴角,“这会儿说这个做什么?你放心,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好歹都要相互照应着的。你那个是什么方儿?单单叫她不能怀孩子,别人也察觉不出什么。”
静嫔眼神闪了闪,只道,“那是个老方子,原来族里大太太不愿意底下妾生孩子,就拿那个药粉兑水灌下去,保准万无一失。我回去找找,过会子叫人送过来。替您办事的人您得好好挑挑,兹事体大,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您万万要留神。”说着起身蹲安,搭着贴身宫女的手肘施施然去了。
她身边的人是升了嫔位后娘家请旨送进来的,擎小儿伺候她,情分不比寻常。扶她走出去老远才低声问,“主子先头和贵主儿说的药,奴才怎么没听过?”
静嫔垂着眼帘说,“没那药。”
“那您……”
她笃悠悠一哂,“药粉儿包在纸里都差不多,哪只火眼金睛认得出它是砒霜还是冰糖?难不成为了辨味儿尝尝么?谁敢!”
这话一出人家就明白了,前阵子不知是御前的谁走漏了风声,把她光记档没侍寝的消息私底下一通宣扬,叫她丢尽了脸面。俗话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有机会却不知道把握的,那不是傻子也是个废人。
“只是药性太烈,唯恐引起轩然大波。”
“这我知道。”静嫔仰脸看那被宫墙整块切割开的天,夷然道,“沾了一气儿倒下,事情可就大了,怎么也得隔会子吧,单瞧她身底儿怎么样。我只拿药,接下来的就看密贵妃了。她这人脾气躁,脑子倒不算太笨,有人耐下性子指点她,她也是可造之才。你知道什么叫一石二鸟吗?皇后这阵子整顿宫务,安抚了低等滕御,却得罪了底下捞着油水的宫女太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到时候墙倒众人推,还得贵妃重新掌事。贵妃不说厚待我,我手里有这把柄,互相制约之外,其实也拿捏得住她。你说这桩买卖怎么样?风险虽大,却很值得。”她咬着槽牙,眼神狠戾,“就算我落不着好处,处置了素以那个贱人,也解了我心头之恨。”
宫女心里暗惊,闺中端庄温雅的主子早不见了,紫禁城果然是口染缸,要生存就要不停的算计。一块绫子投进去,润色得好,能上皇帝的身做龙袍。要是染砸了,那也只好进洒扫处当值做破抹布了。
☆、第99章
换季做衣裳是最热闹的,苏杭进贡了今年的春缎;据说蚕丝和样式都要比往年好。皇后命内务府运进她宫里来;趁着早上都来请安,放在长案上紧着她们挑。
女人们对吃穿打扮都很上心,进门就瞧见桌上五光十色的料子,哟了声道;“咱们的福报到了!”
一窝蜂的涌上去;唯恐落于人后。圣眷得不到;现捞的好处不能吃亏。皇后倚着炕头的螺钿柜瞧她们;贵妃左手一匹鸟衔瑞花锦,右手一匹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那模样简直市侩得没个体统。
她们闹得不可开交;有个人却在墙根的圈椅里坐了下来。皇后赞许的思量,还是礼贵人有气度。小门小户出来的,反而不像这些三品上官员家的小姐那么穷凶极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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