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112章


狠心了。”
帝王意志不可违,夏沐烜已铁了心要诛杀冯光培,自然不能让冯光培活过明年去。
殿中烛火被风吹得晃荡。
太后颓然倚倒在凤椅上,许久无声。
人前,太后一贯以端肃示众,何曾有过此种落败模样,一旁竹息亦吓得软倒在太后脚边,向夏沐烜砰砰磕头请恩。
夏沐烜只视若不见。
永乐宫的正殿大而空旷,那样长久的静默里,太后突然认命似的,疲倦了神色道:“哀家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什么叫有眼无珠了。”
夏沐烜神情寡然,负手站在这一殿烛影摇曳中,喃喃道:“非是太后有眼无珠,而是天无二日,一山不容二虎,天下既已是朕的,自然谁也不能染指。”
太后突然自失地笑起来:“皇帝好深的心思。罢,终是哀家棋差一招。”
夏沐烜长久无声,复又摇头,喃喃道:“太后连棋局都未入,倒也算不上棋差一招。”
他那面色苍冷,语气更甚,拇指捏紧手上的玉扳指。
我知晓这是他动了杀机的样子,心头咚一下跳得响。
半晌后,果然夏沐烜背身过去,幽幽道:“朕近来连番梦到先帝召唤,称万般思念母后。为圆先帝心愿,今朕就赐太后千机引,好与先帝仙聚。总是儿子一片孝心了。”
千机引是什么,我并不晓得。
然而不容我多揣测,那头就见竹息一张脸刷地白了下去,整个人滚滚抖上来,像是惊惧到了极致。
口中道:“皇上,不能啊,万万不能啊。”
太后一反常态放声大笑,笑得老泪纵横。
她轻抚平顺的鬓发,一脸讽刺样子:“我的皇儿,竟还有这份心,可惜了。”一壁叹一壁道了数个可惜,视线雷电一样扫向卜正:“不必猜,这千机引的事,又是你一并告诉皇帝的了。”
卜正吓得只不敢回话。
夏沐烜淡漠道:“所谓报应不爽,当如是了。皇后纵使非太后至亲,但沈府到底养育太后十数载,亦算有恩。太后即便要扶植冯氏,总不至于对沈氏赶尽杀绝。”夏沐烜摇头:“然而论恩将仇报,朕倒也学足了太后。”
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闪过惊雷般的恨意。她嘶声质问卜正:“若兰这些年总道心绞痛,想也是出自卜贼你的手笔,皇帝的授意了!”
卜正浑身一颤。
这样的反应,已然不言自明。
太后目色森森:“枉哀家还想着,千方百计将她那毛病瞒下,却原来皇帝早已费尽心思。我的好儿子啊。”太后突然看向我:“哀家真后悔,当日万不该一时心软,轻饶了你!否则哪里轮到你今日再回宫来,兴风作浪!”
不待我开口,夏沐烜突然道:“太后累了,早些歇息吧。”冲殿外喊:“来人。”
殿门应声咯吱一下开了,印寿海弯腰进来,到夏沐烜近前。
夏沐烜背过身去,淡薄抬抬手指:“送太后回宫。”
印寿海二话不说,啪啪鼓掌两下。
门外铁甲戎装在身的执剑禁卫军听声进殿来,当首一人容色周正,年轻气盛,正是顾守成。
英雄出少年,当如是了。
这样的英气逼人,与太后垂老之姿,何尝不是天差地别的对比。
我最后一次望向太后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头无喜亦无悲。
或许从竹息吐出“即刻杖毙”那四个字时,我已经将心头最后一丝怜悯也一并抿去。
风穿堂而来,隐约有呼啸之声。
夏沐烜长久僵立,我亦无言。
并不是不想安慰,却偏偏不晓得从何宽慰起,又或者,该如何安慰他?
帝王之路从来孤寡,父与子,母与子,夫与妻,所有的人伦常情,一旦与王权相悖,就必然要毫不犹豫舍弃。
天子可以死,却不能废,废即是死。
于夏沐烜,一日登上那九龙腾跃的赤金宝座,就是至死方休的事了。
这样的默然如画里,突然夏沐烜转首。
待我看清他面色神情,不觉一怔。
再如何薄凉,三十年的教养之恩,到底不容抹煞,夏沐烜终归还是舍不得的。
我被他那神情看得一阵心酸,刚要动唇。
夏沐烜像是晓得我要说什么,就道:“不必劝了,朕心中有数。”
我唯有沉默。
相对无言的片刻里,有寒意一层层泛上来。
我总没有忘记方才夏沐烜那句:太后连棋局都未入,倒也算不上棋差一招。
不是太后,那是谁入了他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这几天抽得厉害,留言一般隔很久,或者到第二天才能显示,孩儿们不要管他。 
第九十二章
我望着夏沐烜,心头有悯然,亦有慌意。
突然夏沐烜道:“清清,有些事既然已经忘记,就不必多想了。”
我听得愣在那儿。
***
太后的丧礼依足祖制操办,天子服白三月,辍朝半月,以敬孝道。
等忙得停下脚跟,冬日已至。
太后大丧,夏沐烜对外宣称的是太后痼疾发作,至于颐宁宫一众伏侍的宫人,则毫无意外被一并殉了葬。
而在前朝,冯光培因着与临淄侯互通来往,行窃国之举,被判腰斩于市。
总算天子顾念,不曾迁怒冯门旁人,只将冯若兰的兄长冯思远贬官遣去了南疆,命其终生再不得回朝,好歹也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然而没了太后,冯氏荣宠终归还是走到了尽头。
一损俱损的还有杨氏。
听闻杨德忠在冯光培获罪后第二日一早,就向夏沐烜递了折子,表称年事已高,不足以再辅佐良主明君,愿挂官归隐以谢浮名。
这个举动想也合夏沐烜心意,于是就准了。
我望着冯杨今日种种,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齐沈,同样都曾一朝腾云直上,也同样都在一朝跌落云端,跌得粉身碎骨。
女子有春尽红颜老一说,于外戚,这道理大抵也是适用的。
这日忙到三更时分,看过孩子后回到内殿,闻得夏沐烜已经独自在乾昭殿歇下,于是让殿外奉职的内监关了宫门。
殿中炭火烧着很暖和,我坐在妆台前由净雯为我去簪梳发。
殿宇深静,像是在沉淀着什么心思。
突然净雯道:“杨德忠能得个善终,真算皇上顾念了。”
我明白她的顾虑,就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为旁的,皇上总要为皇长子打算。外祖家中获罪,于皇长子前程到底有妨。”
这么说着就想起来,当初我父兄犯的是谋逆之罪,依律断然不可恕,夏沐烜却肯将他二人迁入英烈之陵,多半也是因着这层考量。
净雯自然有私心,下意识皱起来眉头。
我拍拍她手背:“明日事明日愁,不必杞人忧天。”
净雯听得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我又想起来太医院当初断下诊说,杨卉那一胎泰半怀女,生产后,却出乎意料是个足斤足两的皇子,一时引后宫欢动。
如今看来,只怕此事未免没有夏沐烜的授意在里头。
至于究竟为了什么缘故,夏沐烜非得让太医院放出这样的风声,就不得而知了。
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净雯赶紧伸手过来为我安揉太阳穴,一壁动作一壁道:“娘娘这几日劳累,瞧着瘦了许多。”
我无所谓地笑笑,半晌后问净雯:“你一早知晓卜太医是太后心腹?”
净雯点头,略微思索后道:“太医院医者济济,然而这二十余载,月月得太后召见,寒暑不断的,却唯有他卜正一人。自然不十分留心,也不易觉察。然而这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行事再缜密,左右只要做了,就不至于无迹可寻。”
我听得心头一个惊跳过去,口中道:“有了卜正这个人证,皇上想不信也难。你是极细致周全的,既已打定了主意陈情,必然会做到万无一失。”
净雯静静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何况…”她直视我:“经了娘娘父兄的事,且又久不见太后提议接娘娘回宫,皇上心里头总有疑惑。”
我听得明白,又问:“这么说,冯若兰当年鱼目混珠的把戏,你也一早晓得?”
净雯望着我的目中有温情一点点泛上来:“冯氏那样的心性,如何肯为了搭救个陌生人,轻易赔上自身安危?奴婢总相信,人的品格不至于随意变折。”
我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完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