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伞》第109章


原来是路断了,车过不去了,全停在这里,堵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了,是我的眼泪冲断了这条路,是我心里的声音感动了天公,是我!是我!!是我!!!
终于又再见了,商痕,是我们又再见了吗!
听说离神木还有十三里路呢,我听了好高兴;
又听说修路至少需要三个小时,大家要走回神木,然后……一块儿吃饭,我听了乐得几乎要发疯了。
多好啊,我们有悠悠的十三里路可以结伴而行,我们有长长的三个小时可以谈情说爱。十三和三,都成为我们梦里的吉祥。
终于又再见了,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紧抓着他的手,让眼泪和快乐尽情奔流。
那一段路是陕北高原最平常的一段路,全是泥泞,过往车辆都堵在那里,我们就在泥泞的土路上,在一辆辆堵塞的车辆的间隙,迂回而走。
天空蓝蓝,太阳红红。
手让他攥着,红色裙带的一头也被他攥着,我不想抽出来他也不愿松手。
仿佛这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那柔柔的裙带在我们俩的手指间缠紧了,捏出了惟恐失去的潮湿,捏出了不敢松懈的冷汗,犹恐相逢在梦中啊——失而复得归功于别离,哪怕只有早晨到中午的距离,哪怕迅忽得只有一瞬间,我也是别后的我了,我也学会了紧紧地不丢手。
一阵没来由的感动。
我感动老天有眼,赐我们以重逢;
我感动那梦里的歌声:雨天里你敲我的窗,说夜晚的虹会更漂亮……
我感动他的多情与灵性,在堵车的时候,转回来用口哨和歌声把我从爱断情伤的绝灭中唤醒;
我感动断路后堵车的长龙,它像鹊桥,让我们涉过相思,看爱河汹涌。
我的感动是心里流淌出的清泉;
我的感动是梦里轻曼出的炊烟;
我的感动是眼里滚落出的深海;
我的感动是唇边荡漾着的笑颜;
我的感动是手中紧攥着的心安。
一路上他都在喊“小狐”,一路上我都在说“我爱你”。
短短的三个小时全是甜蜜,长长的十三里路趟满柔情。
只有……前面……是……离愁。
在神木街头的小饭馆匆匆地吃了饭,堵塞三个半小时的车队就赶过来了。
原定计划不变,记者的采访车先走了。
我们这块儿,负责后勤事务的办公室主任小文跟总编吵架哭闹着跑了,因为忙着追她,时间就耽搁了不少,等我们的车开起来时,比前面的采访车已晚了近乎十分钟。那时隐隐想着,我们的车速度快,肯定能追得上他们的车,只要能隔着疾驶的车玻璃,一闪而过看他一眼,然后再分开也是蛮好的,也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他们的车开出去不久就拐到一片西瓜地里去买瓜吃了,我们的车虽然很快就超了上去,但我却一点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很累,很困,很恍惚,也很迷惘。
只因爱的太痴狂,只因相聚太匆忙。
朦胧中听见有人惊叫,睁开眼,前面烟尘一片。我坐在车右侧一直打瞌睡,刚刚在路上发生的事情一点都没看见,只听车里的人喊:“杂志社的车翻了!赶快去救人啊!”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成一团:商痕!商痕!!商痕!!!
我知道是灾难降临了,我的商痕他在前面的车上,在车上呀!
商痕!商痕!!商痕!!!商痕!!!!商痕!!!!!商痕!!!!!!商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灾难就没有预兆吗?我分明看到的是红红的日头蓝蓝的晴天,我分明还做着爱情的甜梦幸福的软梦,我的心里还漾着他的歌声笑声口哨声甜言蜜语“我爱你”的表白和叮咛。
我失魂落魄往下跑,心里的声音一定能把他喊醒:商痕商痕商痕商痕呀!
坐在身边的张孔明一把抓住了我,这些天在笔会上我们几乎从没说过话,但是这一刻他抓住了我。
“不是他。”他低声说:“是杂志社的另一辆车,他的车还在后头呢。”
确实不是采访车。是一直和我们前后厮跟着的那一辆。它是从左侧翻下那条窄沟的。车没起火,好多人却受伤了,被从挤瘪了的车窗里拽了出来。
惊魂未定,我看着张孔明,他是西安的作家,是比我们年长的老大哥,我们很少交流,但是他却这么懂我。
商痕他们的车赶过来时,伤员已被我们的车给送到离这最近的榆林市医院。我不走,一方面我得帮着看护现场,另一方面,我得等商痕,假若他来了,一模一样的车他认不出来哪个有我,他一定会以为是我出事了,我不敢吓着了他。
正这么想呢,他们的车就赶到了,面对翻在泥浆中的汽车残骸,他竟然一屁股瘫在那里,半天站不起来。好久,才像疯子一样大哭大叫:“钟情!钟情!!钟情!!!钟情!!!!钟情!!!!!钟情!!!!!!”
我赶紧跑了过去:“我在呢,我好着呢。”
他看见了我,放声大哭:“我以为是你呢。”
我也哭了:“我也……以为……是……你……。呢……。”
“代价太大了!”他哽咽着,抽泣着,像个孩子:“代价太大了,钟情!难道只有这样才能再见到你吗?别人为我们流血,无辜的人在付出,血的代价啊,生命的代价啊!钟情,我们承付不起,我们的爱承付不起!”
我知道,我还看见了他们的伤,那是一个我和商痕都喜欢的大姐——商痕总叫她朱姐,我也叫她朱姐;还有一个是总编的小女儿,她还只是个孩子,被人从破车窗里抱出来时紧紧地闭着眼睛,她倒没伤,但是她被吓呆了;还有一个是我们都很敬重的白老师的妻子,我看见她身上的血。还有司机,他都傻了,懵了!他也有伤啊!
我知道,古时候有倾国倾城之典故,张爱玲还专门描写了流苏和范柳原的传奇——香港沦陷成全了他们的爱,那是著名的《倾城之恋》啊!可此刻,成全我们的,是什么呢?是一场血光之灾,是一场“倾车之恋”呀!
他说:“如果我在车上,我就一定不死,钟情,我要等着你,我们一起死。”
所有的人都挤到一个车上往榆林赶,心情那么沉重。
出了车祸,司机们都有点受不了,也不敢急着往西安赶了,记者们的采访也被临时取消,就决定晚上在榆林住一宿,明早再走。
多好呀,又多出了一宿!
像是濒死之人明明感知着死期来临,却又被告知是误诊,以后的分分秒秒肯定都是幸福。我又活过来了。
正准备和他去医院看望伤员,总编又改注意了:“明早走就来不及了,笔会作者火车票都订好了,今晚派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先开车送作者回去。”
又一次要分别了。不敢再贪心。
我显得很平静,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由别人安排的命运。任由他帮我拿着行李重新往车上放。总编点了点车上人数还有几个空座,就喊住了他:“还有空座位呢,商痕你也回去吧,这里的采访推迟到下个月啦。”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一别再别,一见再见。
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钟情自述:我和梦一起来过这里(十二)
第十二天:商痕是我命里的鬼
昨夜赶了近一半的路,夜宿在延安宾馆。
那时候就听伊沙说张孔明的神机妙算——关于这场车祸,张孔明早就算出来了。只不过他算准的是我们这辆车,一早坐车时他就忐忑不安,想换车换司机终是不成,只好寄希望于他的观音,一路默念《道德经》。不知怎么祸被后边那一辆车给接住了。想想也奇怪,我们这辆车的司机一向开车猛,总爱领头阵,只是翻车的那一瞬间,我们身后那辆车忽地冲在了前面。真邪门!
因为翻车,张孔明声望大振,人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今早在车上,就有心让他给我算算命,可能恋爱中的人都比较宿命吧。把手伸过去,他看了一眼,表情严肃,说要单独给我讲。直到中途休息,他才悄悄说我其实是文曲星转世,但凡文曲星的命都不好;他说我的命里没有婚姻,我会钟情于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我的煞星。他说我决不能太出名,出名之日就是大难临头之时,化解的办法只有一个:平常、平淡,好自为之;另外,我不能乱拜神佛,除了观音和弥勒之外什么神都不必拜;切忌切记:不能谈鬼!心情不好时不妨读读《金刚经》和《道德经》。
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些话,我只觉得有些神秘,心也乱了——不想这些了!
大江说我和商痕长得很像,特别是我俩在车上睡着时,头靠在一起,一样的苍白,一样的悲苦表情,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芭紫也说我和商痕有夫妻相,特别是眼睛,都那么忧伤;嘴唇的线条都很苦,可能是一对苦命夫妻吧。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