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书商》第61章


吴慎明家中女眷不多,何曾见过这等莺声燕语的场面?一时没醒悟过来,顺手揽住忆茗的削肩,柔声道:“别走,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待看见忆茗红透了的双颊,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一大圈看热闹的人,窘的耳朵都红了,赶紧放开忆茗,自己讪讪坐下。
林云浦哈哈大笑,亲自拿起酒壶,招呼众女将道:“来,今日你们都放开量吃几杯,让姑爷好好尝尝咱家的酒!就是醉了也无妨,大不了倒头去睡,怕谁笑话不成!”
林云浦这一号召,吴慎明果然没逃得了“毒手”,午错时分便酩酊大醉,一乘轿子抬着昏昏沉沉送回家去。忆茗在旁跟着,又是担心,又是欢喜,紧紧拉住他的衣角,生恐路上颠簸,惊醒了他。
看看走远,黄杏娘叹道:“虽说她嫁的匆忙了些,然而姑爷能够如此,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林云浦得意洋洋:“什么前世修来,还不是我挑的女婿好!”
日色还早,林云浦连日无事,在家也只是吃酒,早已腻味,信步便往叶家走去,意欲找叶水心闲谈解闷。进了二门,便听见叮叮咚咚的琵琶声,林云浦蹑手蹑脚走到书房门外,冷不防叫了声:“哈,可给我抓住了,国丧期间闲玩乐器,老叶,我可要告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喽!”
叶水心闻声站起,迎到门外,笑说:“多年的朋友,不信你如此心硬!好啦,进来瞧瞧,我介绍一位高明的乐师给你认识认识。”
林云浦边走边道:“你知道我对这些向来没多少兴趣,要是书坊里那一套,倒还有的可说……”
话未说完,只见座上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轻轻站起,敛衽万福:“见过先生。”
林云浦未及打量,先问:“老叶,这是不是你收的徒弟?若茗跟我说过,叫琴默对吧?琵琶弹得极好。”说着向那女子道,“你别跟我客气,我与你师父是一样的……”
一语未了,看见那女子抬起头来,林云浦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是你!”
琴默也是大惊,嘴张了两下,却并未出声,赶紧低下头去。
叶水心疑惑道:“你们认识?”
“你叫琴默?凌琴默?你姓凌?”林云浦急急几步走上前去,连珠炮般发问,“你既然姓凌,为何跟我说不认得凌茗?”
琴默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叶水心摸不着头脑:“老林,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你跟琴儿从前见过面?”
林云浦不理他,向着琴默又问道:“你不敢说话,你先前必定是骗我!你告诉我,凌茗是你什么人?她现在好吗?她现在在哪里?”
琴默一言不发,忽然抱起琵琶,闪身欲走。
林云浦急了,不顾身份一把拉住她:“你快告诉我,凌茗是你什么人!”
叶水心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扶住他,道:“老林,你怎么了?快放开手,有话好好说!”
“你别拦我,我有话问她!”林云浦甩开他,追着又问:“你为何不跟我说实话?你肯定认得凌茗!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认识她。”琴默傲然昂首,冷冷说道,“这位先生,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手。”
林云浦如被火烫一般,几乎是痉挛着缩回了手,颤声道:“好,你终于开口了,却不肯跟我说实话。错不了的,你姓凌,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你肯定认得她!”
叶水心此时多少摸出点头绪,迟疑着问道:“琴儿,你林伯伯肯定有要紧事要找这个叫凌茗的,你若是知道,就请告诉一声吧。”
琴默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不知道凌茗是谁。”
“你胡说!你姓凌,你长的跟她一模一样!”
“天底下姓凌的何止成千上万,就算相貌相仿也不是稀罕事。”琴默淡淡说完,福了一福道,“师父,琴儿告退。”
叶水心不好拦她,只得点头。
林云浦一把抓住她的琵琶:“别走!你就算今日走了,难道我明日就不问你了吗?我且问你,你籍贯何处?父母姓甚名谁?”
琴默见他如此,索性将琵琶松开,道:“先生莫要再拦,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的籍贯父母,与你也无半点关系,不劳先生动问。”
“老林,你先坐下喘口气,有话慢慢说。”叶水心无奈劝道,“琴儿籍贯昆山,父母早亡,从小跟着一个姓李的师父生活。”
“昆山?错不了,你瞒不了我,你肯定认得凌茗!”林云浦红着眼睛吼道,“你别想瞒我!我知道了,你不肯说,因为你是凌茗的女儿,你是凌茗与杨福来的女儿!”
“胡说!”琴默俏脸一寒,厉声道,“我不是那个女人的女儿,我与那个女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第二卷 飞鸿 前情Ⅱ
更新时间:2009…3…31 0:10:04 本章字数:2300
叶水心见林云浦额上青筋暴跳,又急又恼,琴默则是紧抿嘴唇,神情倔强,一时不知该如何拆解,只得强按着林云浦坐下,道:“你先静一静,有话慢慢说。”
林云浦死死盯住琴默,答道:“她存心对我隐瞒,我如何冷静?”
叶水心只得又对琴默道:“琴儿,看来此人对老林十分重要,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他吧,别让他再着急了。”
琴默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与她说的那个凌茗,没有半点关系……”
林云浦打断她:“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子?”
琴默冷笑一声:“你既然说我俩容貌相仿,难道我长得像男子吗?实告诉你,我确实不认识凌茗,然而要说我全不知道此人也是虚言,我在松江的时候听说过她的事,她已经死了将近十年了。”
“你说什么?她死了?”林云浦豁然站起,随即又觉头晕眼花,扶着椅子艰涩说道:“怎么可能?她才几岁!她怎么会在松江?不是去了南京吗?”
“你既然如此清楚,还问我做什么。”琴默冷冷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林云浦扶着椅背,只觉天旋地转,万念俱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叶水心看够多时,究竟未曾明白其中关窍,只好守在一旁,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林云浦心中混乱了多时,忽然想起犹有无数疑问,抓住叶水心便问:“她在哪儿?我去找她问个清楚。”
叶水心无奈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态?万一被端儿他们看见了,以后还怎么维持长辈的风范?”
林云浦微闭双眼,两行泪缓缓流下:“水心,我年少时有一段伤心之事,今天看见这女子,与那人几乎一模一样,叫我怎能不感慨伤神?”
叶水心猜到是男女私情,不好动问,只叹口气,道:“琴儿就在西跨院住着,找她容易,只是以她刚才的态度,纵使找到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林云浦似是被他的话说动,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道:“这段往事我从未与第二个人说起过。水心,你该知道我出身贫寒,家徒四壁,如今的家当全都是三十岁以后一文文攒起来的吧?”
叶水心点头道:“这我知道,你多年来的确不易。”
林云浦苦笑道:“这些年我为了挣钱,几乎拼上了老命,书坊里那一套,哪一件我没做过?当年为了节省路费,我背着将近一百斤的书,硬是两条腿从扬州一路走到昆山……发家的艰辛,想必你也略有耳闻。”
叶水心点头道:“岂止耳闻,早些年你辛苦劳作,我都是亲眼目睹的。”
“我之所以这么不要命的挣钱,全是因为当年赤贫,酿成终身悔恨的缘故。”林云浦望着远处,渐渐陷入沉思。
“我在昆山乡间长大,祖上是读书人家,只是到我父亲一辈,家底差不多也消耗干净了,只剩下几亩薄田。先父不善经营,仕途也十分不得意,多年来只是一顶秀才头巾,他一心要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故此把家当折变干净,供我读书。再后来,我十三岁时,他一病而亡,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全靠娘亲替人浆洗衣服,才能勉强糊口。”
“那时我家附近,住着一户姓凌的人家,她们家有个女儿,就是凌茗。凌茗小我七八岁,他哥哥凌有为当年在村塾读过半年书,与我是同窗,因此我常与他兄妹二人一起玩耍。”
叶水心见他神情渐渐平静,眼中甚至流露出欢喜轻快的表情,不由暗自叹气,原来像他这样一个硬气的人,也有柔情流露的时候。
“那几年,我虽然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却是一生当中最欢喜,最畅快的时光。我每天读书写字,然后帮着娘亲劈柴打水,有些闲空便与凌茗兄妹游戏,教她们读些书,略微认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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