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糜》第105章


成凌总觉不能置信,方清远是何等冷静地人,“方清远居然也会同意?”
“他不同意又能怎地?蕴儿的心里全是她,不依着他只怕要出乱子。无论有什么祸害,也得先把眼前这一关应对了过去。”
成凌默然不语,半晌后幽幽道:“琅姐姐,你的心可也真狠。”
“成凌,你说我这一辈子有得选择吗?怪只怪老天让我姓了沈姓。”沈淑妃黯然合上眼睛,疲倦地捂住脸,身子像个孩子般蜷缩着,成凌从没有见过她这般无助地模样。“总是我欠她太多,将来能还一点是一点了。”
李蕴领着海棠出了东暖阁。长乐宫本是皇帝小朝之地,李蕴不费什么事就打听到了熙宁帝仍和几位大臣议事。
李蕴笑道:“既如此,不如一起吃了午饭再送你回去?”日光晒人,他鼻间细细沁出了些汗,额上金冠熠熠生辉,衬得眼里柔情如波,分外动人。
海棠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一队京稷营的侍卫巡逻至附近,见了李蕴齐齐单膝跪下请安。海棠目送侍卫离去,随口问道:“昨天他们可曾有难为你?”
李蕴以为海棠关心他,一夜无眠地疲惫顿时一扫而空,“还好,我总归还是个皇子。”其实那帮势利地小人得势便猖狂,虽不至于殴打,但冷言冷语是免不了的,茶水饭食也欠奉。从中午起直关至次日凌晨,以至获释后他地第一顿早餐吃得分外甘美,就连皇宫一贯的温吞食也觉得是人间美味。不过他不欲海棠担心,这些事也就不提了。
午餐他不想再吃宫中御厨房那些一直搁在蒸笼中保温的的食物,乘了马车直奔平阳城最有名的“嫡仙楼”。
到了店门口,小二认出了荣王,立即将两人迎上三楼的雅间。李蕴拣着海棠的口味点了十几道清爽可口的菜,又点了一壶江南的女儿红。“这里有个江南来的厨子,我刚才点的都是你们江南那边的菜,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海棠淡淡笑笑:“我最近略有些疰夏,吃得甚少,点那么多菜浪费了。”
李蕴不在意:“只拣你最喜欢吃的吃,能多吃一筷也是好的。”他凝视海棠,见佳人清减,心痛不已,“你瘦了好些。一会我让李太医去府上为你诊治。”
海棠失笑,见他情真略有些感动,“不过就是个疰夏,要堂堂太医院供奉诊视,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你身上任何一点不适都是天大的事情,让李太医来看我才放心得下。”李蕴坚持,在他心里,海棠实实是重要极了。
菜慢慢上来,李蕴先盛了一小茶盅酸梅汤递给海棠,“先喝口这个,一会就开胃了。”
又挟了一筷水晶蛰丝,“这是用山西陈醋泡的,酸酸脆脆,特别爽口,你多吃两口。”
海棠由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也许菜确实对胃口,她吃得不算少。李蕴招呼得极周到,自己却很少动筷,只笑眯眯地看着海棠吃。
海棠有些不习惯,放下筷子推说饱了,李蕴并不勉强,和她东拉西扯,把他在京中的生活点点滴滴都说给海棠听,但对海棠的事却一句不问,就连泰山大会她拿了盟主这样的风光事也不提及。
海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谪仙楼的雅间造得甚是巧妙,阁内有穿堂风,风势控制得不大不小,吹在身上极为舒适。海棠渐渐有些困意,一时没捏住手上握着的丝绢,风一吹便飘悠悠地往街心落去。
海棠“啊唷”叫了一声,探出身去,双眸紧随着丝绢的去势,一块丝绢自不值什么,可要落在无赖人手里却极不雅,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谪仙楼是在平阳城最热闹的地方,人流极大,那丝绢轻薄,被风吹着一路飞得老远。这时已有路人见到,纷纷抬头伸长了脖子要够丝绢。
突然半空中白影一闪,丝绢已不见了踪迹。
一百三十三章 母亲
海棠一个人在方清远的书房中呆呆地出神。方清远一直没有回来,看来是大梁朝将要做出重大决策。
已经是掌灯时分,书房中并没有点起灯火。今夜的云层厚叠,遮住了明月,天际只有廖廖几颗黯淡无光的星苍白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午后谪仙楼那一幕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白影融入人群,只一闪便已不见,快得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可就是那人焚成灰,她也绝对可以一眼认出,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可以如他般牵动她的心,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能让她心如鹿撞,不知所措。
李蕴送她回来,并没有提起她当时太过明显的不妥,但他不说她也知道,李蕴也知道那个白影是谁。他只是深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谈笑风生,仿佛根本没有发生丝绢吹落的事。
李蕴越是装得若无其事,就越让她愧疚。这个大梁朝顶尖尊贵的男子,为了她,真的已经心力交瘁。她几乎是逃一样地奔进方府大门,身后那两道深湛的视线仿佛象火烙一样烙在她背上,让她连回头看他一眼说声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他不够优秀,也不是他对我不够好,但是我偏偏爱不起来。她又有什么法子?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推开,一盏红彤彤的灯笼移进来,华贵的锦花天罗绫做的裙子发出些微丝绸的声踏进屋。灯笼中映出的烛光昏黝黝地照出来人地形容,脸若银盘,气度雍容,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海棠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就向她小时做错了事的时候。面对自己地母亲。她不由自主地会生出敬畏来,似乎她总是做错事。
“海棠,你怎么不吃晚饭?”方夫人把灯笼插在门上。温和地问女儿。
“我不想吃。”海棠突然对自己这种敬畏没来自地生出厌烦来,她的回答是不耐烦地,不若以往的尊敬。
“不行,没胃口也得吃。”吃惊的神色迅速从方夫人眼中掠过,她用一种哄骗幼童的腔调哄着海棠,“又香又甜的白果甜羹哦,乖。把它吃了,母亲看着你吃。”
又是这种温柔而又无奈地语气,就象是包容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般,海棠突然发现母亲似乎很习惯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这么多年来,母女间一直是这样,一个无奈得包容着,一个远远得敬畏着。她一直把这样的关系视作理所当然,从没有产生过要跟母亲撒撒娇的念头。今天淑妃看似漫不经心的这一问,让她意识到母女间的感情并不似她自以为的那般好法。
海棠翘起兰花指轻轻搅动甜羹。碗壁还带着微烫,微黄的晶润汤汁中飘浮着新鲜的白果、莲子、西瓜、桔子还有细碎地糖桂花,发散着诱人的桂花香和水果清甜。
“母亲。您爱海棠吗?”海棠浮起一个古怪的微笑,在烛火地明灭中显得诡异的美丽。
方夫人地心猛地跳快一拍。海棠地语气很不对劲。一边心里琢磨海棠入宫时发生了什么,一边佯怒道:“你这问的什么话!天下哪有做母亲地不爱自己孩子的?”方夫人想要点燃照明的牛油烛。海棠去伸手阻止了她。
“您只有大哥跟我两个孩子,大哥都是叫您娘,可我一直叫您母亲,您却始终不曾纠正过我?”昏暗中,海棠的眼眸深得看不到底。
虽然是同样的意思,母亲显得恭谨而生分,唤一声娘却透着无比亲热。天下的女儿不都是当娘的贴身小棉袄吗?烛花爆出一点火星,“噼啪”一响后,室内光线刹时亮了下。
面对海棠突如其来的疑问,方夫人显得很被动,大概她从没有想过心目中那个单纯得看不懂人心的女孩也会有这样咄逼人的一天。她很明显地愣了下,迟疑了下,还是用很纵容的语气道:“傻孩子,叫什么你不都是我的女儿嘛!你喜欢叫娘,以后也跟你…………你大哥一样。”
见海棠笑得越发古怪,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态度,方夫人突然觉得口舌打结,每一字都说得无比艰涩辛苦。
海棠抱紧了自己,幽幽地道:“母亲,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长大了。”
“啊?”方夫人明显跟不上海棠跳跃性的思维,她有一种即将失去掌控的无力感,这样的海棠她太陌生,以至于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慌乱。
“十八年来,您给我最好的首饰,最美丽的衣裳,最多的花用,家里的布置、下人的选择您全都依着我的嗜好,你把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以我这副身体,如果不是您花费无数心思到处延请名医,每天用数不清的银子吊着我的命,我很清楚我大概活不过十岁。”
海棠白的肌肤病态得透明,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能看见血液在筋脉中汩汩流淌。她很平静的叙述着事实,微扬的脸容苍白而美丽,而又有一种无可言喻的冷漠。
“但您从没有抱过我,我是在奶娘的怀里长大的;您也没有管教过我,我是在夫子的教导下学会规矩的;您没有和我亲近过,我十四岁初潮时喊的是爹爹;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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