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第62章


元慕阳睛眸凝冷。
“本侯言尽于此,元庄主好自为之。”阳恺话罢,向对方始终阖着的另扇车门深凝一眼,返回车内。车夫扬鞭喝马,两辆车轿错身而过。
“你为何按住我?”前行了一刻钟后,春眠才移得动相公按在自己腰上的大掌,娇嗔诘问。方才那个人说那些话,着实可恶,她几次想开口理论,都被相公拦住。
元慕阳淡道:“你不必理他。”
“我不理他,你以为就能。。。。。。”春眠星眸忽尔眯起,“小日儿,你还是在担心?”
他目光微闪,未语。
“你担心我若记起,会如他所说选他弃你?”
他别开头,不说话。
“你真是。。。。。”她好气,但又不知从何气起。她喝了孟婆汤,这个时候,代那个喝孟婆汤前的自己说任何话,都不能使小日儿真正宽心。但,要她如何?难不成返回阴间,请判官大人通融,让她找回那些沉进忘川的前世记忆?
七十六 开忆
那场火,其实并没有把醒春山庄尽给毁去。
江南建筑多以木取材,而醒春山庄在建时多采以岭南青岩与白石。青岩性冷,白岩性滞,缓慢了火烧起来后的蔓延,加上庄内下人奋力扑救,未使火势延及整座山庄。最初,诸多人还以为借酒消愁的庄主葬身火海,着着实实大哭了一场。其后,得悉庄主其时睡在庄内地窖,避过了火劫。但尚不及欢呼,庄主便被羁押进京。重罪须重判,所有人都以为兴起江南数年的元家要就此没落了。。。。。
如今,元庄主回来了。而且,是衣锦还乡。庄主夫人被皇后认为义女,赐了金银珠宝,回来修整山庄,这次第,如何一个光辉了得?
“人家春家本来就是江南的老世家,有一百多年的老资格,如今有皇后娘娘做后台,那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这样说,元庄主不是更可怜,本来就因为家世不济矮人一截不敢娶妾纳小,好不容易来个指婚也给弄没了,如今老婆有了恁强的后盾,想都别想了,可怜呶。”
嗤,你当元庄主是你呢,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元庄主要想纳妾,在夫人重病躺在床上的时候早就纳了!真是,自己脏,还希望全天下的男人和你一样不干净是不是?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当谁不知道你是那个老爱女扮男装的方家女人么?你送上门,人家都不要你,还在这里替人家说话,羞是不羞。。。。。啊,你这个臭丫头,敢打我?”
这茶肆,茶好水好,口碑在外,客流不绝,贵、贫通吃。楼下接待得是平民百姓,楼上则另设雅间,供出得起钱图个说话处的贵客消遣。而时下,楼下的熙攘吵闹委实是太大声了些,以致一层楼板挡不住声浪阵阵,扰得二楼的人心烦气乱,抬手就将一只茶杯甩到地板上,以作发泄。
“姑。。。。。公子,您。。。。。”穿男装贴小胡的立冬不解主子何以有恁大火气,“您不会真的爱上元慕阳了罢?”
“爱?”亦着男装的蝶仙讥笑,“你认为,不管是你还是我,这辈子会与这个字产生什么关联么?”
“可是,姑娘在元慕阳身上放的心思,未免有点多了,甚至超过了相。。。。”有些话是深层忌讳,纵使没有第三人在场也不能随意说出嘴来,不待主子言止,立冬便及时收口,“元庄主若能为咱们所用,他的财力自然是咱们需要的。但他并不。。。。。喜欢姑娘,不喜欢,便不能听从姑娘,这。。。。。”
“立冬,你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男人只爱一个女人么?不管是美色、权位、财富都不能转移其志?”
立冬拧着眉,“以前肯定是不信的,咱们在那样的地方见得还不够多么?每个人都说什么婊子无情,但也不看看,有谁会对婊子有过情呢?不是色衰宠驰,便是一时贪鲜,那些个男人,不管穿得有多光鲜,生得有多体面,嘴脸一迳都是恶心丑陋。”
蝶仙红唇在笑,眼眸却冷,“现在呢?”
“自从看了元庄主这个人,不信也要信了。别人见了姑娘,名动两江的才子也好,身处高位的权士也好,无论装得有多端庄,多有礼,但那眼睛深处,总闪着那些龌龊念头。但元庄主,他不看姑娘,是真的不看姑娘,不是伪君子的惺惺作态,不是真君子的礼教相待,而是看不见,他看不见姑娘。。。。。”
“是啊,他完全看不见我。”丫头若有意无意一针见血的分析,使蝶仙脸上笑颜更媚,“对这样一个异类,我是不是该好好报答呢?尤其,看见有人什么也不必做,便有人为她操持一切奉献一切时,我心情很不好呢。”
“姑娘,其实。。。。。”立冬面有难色,“其实立冬想劝姑娘,咱们的事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去惹上一个对我们毫无助益的男人?如果是因为那个昌阳侯,立冬更想劝姑娘,那种人也不是可以轻易接受利益对等的交换的,我们惹不起,离得愈远愈好。何况,别忘了刚走的相。。。。。公子,他是不会允许您真正和别的男人产生纠扯的。我们一点点经营到今天,不是为了意气用事。。。。”
蝶仙艳色逼人的脸上,挂着笑意晏晏。丫头的话,是忠言,所以逆耳。
经营到今时今日,的确不是为了意气用事。但当初让父亲成为替罪羔羊的那群人,已经被那个独占她身子多年的男人除得所剩无几,而剩下那两三个,也被下了慢性毒药,一步步向死亡迈近。当为报仇而存在的一个人在无仇无恨,又无爱可以期待时,想做点什么来派发余下生命,也不为过罢?
在山庄修复期内,元慕阳和春眠住进了水沁园里。而一并返回江南的元家二老,一半是对子抗婚违君的余气未消,一半是对自己无意却使长子陷身牢狱而含有愧意,不想再与他们同住,搬进了次子新居。
元慕阳将白日时辰一分为二,上午到商行处理商事,间或去看一眼由元通监督的山庄修葺进程,下午则全部用来陪伴娇妻,天气好时泛舟湖上,天气冷时则在室内围炉说话。尽管两人都不认为阳恺会就此放弃,春眠也隐约察觉相公为了回敬其人正在运筹一些事,但并不妨碍夫妻两人拥有这段惬意逍遥日子。
但那一日,还是来了。
“小姐,您别往前走了,奴婢去把皮小子揪回来。”竹林蓊郁,襄菊拉住小姐脚步,不想让她走进那深处。姑爷不在,走得深了,不利于庄内护卫的跟随保护。
春眠却不想听话,“皮小子是我的干儿子,我没拉住我的干儿子,当然要把他找回来才行。”
“谁让那臭小子刚学会走路就这么精力十足?”听着儿子在林叶遮挡处的吱哇怪叫,襄菊手心泛痒,直想给那个胖屁股狠揍几巴掌,“您就站在这儿罢,看奴婢怎么收拾那个臭小子!”
“不许你虐待我干儿子!”
襄菊翻着白眼,“成,成,成,奴婢不去虐待小少爷。。。。。”只会狠揍不孝子!
她如是发着狠愿,一头扎进那空隙窄小、的确最适合幼儿穿行的竹林内,但行不多时,面颊遽然青白,喉内发着莫名怪声,两只脚倒行着踉跄退出。
“怎么了?你也学皮儿,发一些奇怪动静。。。。”春眠睇见林内一幕,已然健康的心脏几乎在刹那停摆。
“夫人,您只要踏进林子,小的便不会为难这个娃儿。”杨成一身竹绿劲装,置身竹林之中,一只手的虎口扣在怀内小娃细颈。
而皮儿,不知自己命在旦夕,犹咯嘎欢笑,两只胖手向前伸张着讨抱。
襄菊困难呼吸着,“小小小姐。。。。。您快走。。。。。。来。。。。。来。。。。。”
杨成睐她一眼,“你如果惊动贵庄的护卫,不但白白让他们过来送死,还会搭上你儿子的这条小小生命。你忍心么?”
襄菊脸色灰败,唇瓣抖瑟,忽然,她双手握拳,目间一狠,张口:“来。。。。。”
春眠迅疾地捂上了这傻丫头的嘴,对杨成道:“快设法治住她,我随你走。”
话刚完,手便被移开,襄菊天生大力,她焉压得住?但襄菊张大的口被杨成一片击中穴道的竹叶消没声息。
春眠扶她靠竹子坐下,将她双臂拉成一个适合环拥的姿势,把皮儿塞其内,走进林中,“走罢。”
皮儿是襄菊身上落下的肉,这傻丫头若为她不顾皮儿性命,那份伤痛必定是天崩地裂的,她怎能容她至斯?她辞去没有生命之忧,且走且看。
非但没有生命之忧,而且处处饱受优待。在林中行没数步,便被杨成喊一声“得罪”握住手臂翻出园墙,坐上了墙外停驻的马车。车内布置清雅而舒适,且有迷人香氛阵阵,致使不到半刻,她便昏睡在锦褥之上。醒来时,身下被软帐柔,放眼看,一室的精致华丽。
可,她始料未及的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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