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第73章


疾书时,依然是写了开头两字,便遣她去为我端一碗参汤过来,她回来时,我正将写了满满一页的宣纸对折成一半,放进袖里。及待相公落了名字之后,又是在秀儿的眼皮底下,我将它锁在了一张带着锁具的箧盒内。钥匙在她手中,木箧由我自己存放。秀儿倒也相信我,从来没有试图偷开箧盒查看,不如请皇后娘娘过目如何?”
她手递进自己宽大的喜服袖内,取出待命已久的细条原木箧盒,“上面这道锁,防君子难防小人,相公,打开它。”
元慕阳暗瞪妻子一眼,只用两指,便把那小小锁具拧断,亲将箧盒送进皇后手中。
“休书。。。。。”皇后展纸轻诵开端,要笑不笑地瞟了瞟春眠,摇首接读,“休书前缘过往事,修论昨日逝去因。来世情深与情浅,非由誓,乃由心。。。。。。”
阳恺通身一震。
“碔砆似玉非为玉,黄铜近金绝非金。今世幸做元春氏,一双人,不得分。为做一双人,千里奔徒吞烟尘。为做一双人,叩求国母慈悲身。一世一双不相负,但愿君心似吾心。”
皇后阅罢低笑,“这哪里是什么休书?是情书罢?你还借着它,给你的相公出谋划策,把活派到了本宫头上。你这个相公倒也聪明,竟能在侍卫们森严守卫下把人送进去。更难得的,他还顾到维护本宫的名声,本宫一人在禅室参佛,他派了个丫头前去见驾。那丫头的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将两个闻声来的侍卫一把推到地上,嘴里一径大着嗓子喊冤枉,使得本宫不想问清楚都不成。”
阮阳王妃美眸漾柔,道:“恺弟,放了她罢。虽然我不免气她如此设计我的弟弟,但你有错在前,又能怨谁呢?何况,如果没有皇后这位义母,她一对平民夫妻若最终逃不过你的逼迫,以他们这样的性情,恐怕早已殉情了罢?那是你想看到的么?”
“哈哈哈。。。。。。”阳恺口内,爆出一串名曰为笑的声响。
在座每人,从未听过如此悲重的笑声,也从未见过如此悲伤的笑容。虽每人心思不尽相同,但有感沉重,皆默然下来。
“。。。。。侯爷。”春眠纤足迈开,徐徐行至他近前。
这一回,元慕阳抑制住了醋意,只是也随着挪动脚步,停在距妻子三四步外。
“侯爷对亡妻的情爱,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想这世间事本来就不能事事如意,您的妻子无法孕育子嗣,你为了孝道,纳妾留后,无可厚非。毕竟,你除了做人夫,还要做人子做人父。恋阳至死不能开怀,皆因她与生俱来的脾性所囿,所以,即使她心死求去,对你也从无恨怨。但,没有人喜欢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拥抱别的女人,她喝下那碗孟婆汤时,是全心全意地要把你忘了,并祈求在新生中拥有只有两个人相爱的婚姻的。侯爷,你已经把她入土为安,何不连过去也一并埋葬了呢?这件物什。。。。。”她摘下昨日戴上颈的紫玉珠串,“这件物什记录着你们最相爱最真挚的美好时光,春眠不敢据为己有,请收回去罢。”
阳恺接了过来。她不要,他无法不要,攥在掌心的珠串上,余温犹存,但这屡余温任他攥得再紧,也无法留它长久。
“你们。。。。。。”他闭眸,“走罢。”纵有不死心,不甘心,难道要狠下心毁灭之,将过往所有美好俱作斎粉么?
他如此,阮阳王妃既心疼,又感安慰,唏嘘道:“本来,我还奇怪,这小女子的相貌比及恋阳差了恁大一截,何以让人如此执迷。想来,是这番蕙质兰心,真正美得惊人。”
皇后心有戚戚焉,“不然,本宫也不会认下这个干女儿不是?”
“皇后慧眼识人,臣妾领教了。”阮阳王妃盈盈起身,“臣妾去前堂告诉诸宾客,就说新娘子玉体不支,婚礼暂时取消,婚期延迟。先打发大家伙散去,过些日子,再放出新娘病重不治香消玉殒的传闻。虽必定会引起众说纷纭,但总比骑虎难下来得好受。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就如此罢。今日在这堂内的事,只有堂内的人知道,不会有人向外泄露一个字。”
“是。”春眠忙不迭应声,“母后,劳烦您半日工夫,是眠儿不孝,眠儿告退。”
“别急着走。”这个鬼灵精敢情是想在事完之后溜之大吉么?皇后勾笑,“既然你到了京城,就进宫陪本宫呆上几日罢。”
“。。。。。啊?”春眠小脸苦巴巴皱起:人家和相公小别重逢,要去相亲相爱的呀。
“让本宫好好疼疼你,你也尽尽孝道,走罢,眠儿。”
元慕阳拱手作礼。“草民拜送皇后娘娘。”
皇后讶然,“你不走?”
“草民还要与昌阳侯独谈两三语。”
“这也就是说,你不介意本宫把她带走了?”
“娘娘轻便。”
“你——”春眠眸儿倏然圆睁。
皇后忍俊不禁,“眠儿,还不快去屏风后面换下这一身喜服,随本宫走?”
春眠把小颌赌气一甩,“眠儿不用换,眠儿在里面加了外衫,把它脱下就好!”
“如此不是更省事么?走罢。”
“。。。。。眠儿随皇后娘娘进宫见识,至少要待够半年。”
“那,说定了?不待够半年,本宫不放人哟。”
“。。。。。不放人就不放人,眠儿也舍不得离开皇后娘娘!”她再偷瞥了那张还是无动于衷的冰玉俊脸,小脚生气一跺,“走了!”
八十八 退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
“你我之间才真正有话可说。”
“想在一个失败者的面前炫耀你的胜利?”
“你把我想得如此浮浅,是低估眠儿的眼光么?”
“你以为她如今的眼光还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
如此对话,不会让人愉快,既然不愉快的事,早早结束为妙。
“侯爷,草民之前虽担心你会设法使眠儿记起过往,但也只是担心她心里不再只有我一个人,我从来没有怀疑眠儿会弃我而去。只不过,虽不怀疑,但很生气,气她为何不能把所有事尽交给我。”
阳恺只觉好笑,“你是在和本侯畅谈心事么?”
“我完全有能力保住我的妻子。”
“。。。。。。何意?”
“侯爷,商人有商人的好处,走遍四方,对很多讯息可谓四通八达。当年,我朝曾发生一场时达三年的叛乱,叛乱者为襄阳侯。叛乱平息后,有说襄阳侯已死在乱军之中,有说襄阳侯在兵败城破之际即挥剑自刎,但也有说死者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襄阳侯趁乱遁去,隐姓埋名了。有一度,甚至传出如今在漠北名望鹊起的炎家即是其后人之说。”
阳恺面现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帝未登大宝之前,襄阳侯是朝中唯一可与先帝分庭抗礼者。若非先帝亲领兵马平叛,襄阳侯的叛乱也必无法如此快速平息。也因此,襄阳侯的生死与否,成了本朝一直未放弃关注的大事。顺理成章的,漠北炎家便成了我朝无法忽略的存在。百年来占着‘天下第一堡’地位屹立不倒的天叶堡为给庙堂分忧,对炎家广布眼线,予以长年监控。从炎家周围的邻居,店铺,交友,到其家中的家丁、管事、奴婢,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
阳恺冷掀剑眉,“元慕阳,你一无功名,二无职权,居然在本侯面前谈论国事,甚至妄涉机密,你是想授本侯以柄么?”
元慕阳将一封信札放到对方面前,“在下说得如此详尽,无非是想告诉侯爷,朝廷对炎家的忌讳罢了。而若有人与炎家书信来往,过从甚密,尤其这个人尚是朝廷重臣时,侯爷应该晓得个中厉害罢?”
“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这封信,收信人为炎家,寄信者为侯爷,其上还落着侯爷的私人印章。”
“你——”他目倏暴睁,探手抓起案上物什,信封为空白,但其内信笺上,“炎况兄”为首,“弟阳恺顿首”为尾,并有鲜红名章附落在畔。。。。。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止名字,还有字迹,熟识侯爷者都不会否认它出自侯爷笔下。”元慕阳淡道。
“。。。。。。是你做的?”
“这是侯爷的事,与在下何干?”
阳恺目泄杀机,“你想以它要挟本侯?”
“非也。”元慕阳摇首,“之前是想拿它换我的爱妻,现在,只是把它还给侯爷而已,而且,在下手里仅此一份,绝无副本。既然把它交给了侯爷,又谈何威胁?”
阳恺定定地盯着眼前男子。
他自诩观人颜色悉人心事的本领不差,今日却在半天的工夫之内,先是貌似柔弱的小女人,后是这个貌似高洁的元慕阳,连连令他领受挫败。元慕阳这人,除了在面对春眠时会有所不同,面对他人用得都是一张淡然寂静的面孔,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声。如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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