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第80章


阎王颔首,“就依你之见,找一个平凡无奇人家,令其投胎去罢。”
黄衣判官施施然走来,“元慕阳,还不谢过阎王,随我走。”
元慕阳不言不语,启步便走。
黄衣判官皱眉,“你就这样走?”
不然呢?后者挑眉,无声反诘。
“你须把你怀里的人放下。”
“不放。”他说了自踏入阎王殿后的第一句话。
“不放?”黄衣判官拔声,“难道你想以这个模样去投胎?”
“正是。”
“你可知,她正是你的执念,诸法空相,万事到头皆不过一个空字,执念过深,害人害己?”
“不管。”
“什么?”
“我不管!”元慕阳将怀里人举到胸前,“我什么都不要,功德,财富,名位,都可以拱手让人,除了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要她,只要她!”
“你——”黄衣判官冷笑,“若你来生只是一个贫贱书生,一个平民莽夫,还敢说宁肯无财无势无名无利,也只要她么?”
“我若是贫贱书生,既然命中注定没有功名,便为人代写书信,代写状纸,代写春联,了不起弃了笔墨,做商贩,做杂役。。。。。。我若是一个平民莽夫,便将气力尽付田地,春种秋收,冬季农闲便四处为人修葺房舍,打短工,赚花销。。。。有几百几千种谋生法子,我自会养家糊口。”
“你愿意,她愿意么?你没有锦衣丝被,没有金玉钗环,她岂不要随你受苦?”
“没有锦衣丝被,我会搂抱着她度过酷寒长冬,没有金玉钗环,我会亲手削木为钗,攒花为环。而眠儿绝不是为了锦衣丝被金玉钗环才愿意随我,我若在街头营生,她会在家中洗补,我若在田地操劳,她会将粗茶淡饭送到地头。而身为男子,我自会竭尽所能让妻子温饱度日,岂会坐困愁城?”
“你说得好听,也不问她。。。。。她。。。。。”看那小女子面含娇笑,将一只小颅紧贴在男子颈侧,什么也不用问了罢?
“黄衣,你说了半天,还是说不通么?”阎王高高在上,闲闲发问。
“怎么说不通?”黄衣判官可不认输。既然唇舌费尽也无济于事,便施出最笨却最是有效的法子。“元慕阳,你是想永远在地府做鬼,还是重生做人?”
“有眠儿,做人做鬼都好。”
“。。。。。”千百年来都没有碰到这么一号了呢。“你若想做人,还想与她有来世姻缘,必须放开她。”
“为何?”
“你若不放开,以此形态投进新生,两人必是双胞孪生,你倒说说看,想和她做兄妹还是姐弟?”哈哈哈,不怕你不放!
九十五 鬼乱
神会欺人么?
会。
在元慕阳问判官:“若我放开,我二人便能永做夫妻么?”
那个穿黄衣的判官点头,满殿的阎王判官都点头,是以,他确信无疑,放开了眠儿。然后,他瞥见了那一殿的阎王判官都露出狡狯笑容,悉知上当欲抢回妻子之时,黄衣判官袍袖一挥,他身子便飘了起来,被挥进了不知名的洪流之中。
“眠儿,眠儿,眠儿!”他想抓住也向他伸出手向他奔跑过来的妻子,但无力扭转那股洪流的吸纳,眼睁睁看着妻子越来越远。。。。。
“行了,别叫了,本神医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你救活了,你也给我一点意外的反应,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叫眠儿,眠儿就在你里边躺着,想见她自己睁开眼来看!”
这一串聒噪声,他只准确听到了“眠儿就在你里边躺着”,随即,熟悉的一切皆入目来。
“我在哪里?”
“当然是你自己家里,难道是阴曹地府么?”季东杰自以为幽默的回之。
“眠儿?”他翻身,看到了苍白较弱的妻子,“眠儿?眠儿她怎么了?眠儿。。。。。”
“她脉息还算平稳,呼吸也正常,全身更无任何伤痕,只是,一直睡着。丫头给她喂了一些汤水,也能给咽下去,但就是不醒,许是先前受惊过度了。”
脉细平稳?呼吸正常?他抬起可以活动的一手予以验证,是。。。。。真的,但,地府里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抑或,只是一个梦境?
此念方动,他始感觉到自己半边身子都打了绷带,动作稍大便痛不可当。“我的伤势如何?”
“很严重,你是被炸飞的碎石所伤,石片扎满了你的半边身子,失血极重。所幸得是,每一片都没伤及到经脉。更庆幸我没有按你所说的呆在庄里不动。你走了一刻钟,我越想越觉得你一个孤军深入会有不妥,便带着几个侍卫随后动身。没想到将进暗道之前惊动了凉风寺开解院的住持,动起手来。我以针把他治住之后,听见轰炸之声。那当下,当然不必再走暗道,按着那声音向后山寻去,正见你抱着眠儿在火光中飞身出来。实话说,你那血淋淋的样子委实是把我吓了一个正着。”话说到这儿,季神医抚胸,余悸犹存。
“你只看到我们?”元慕阳眸眯了眯,“没有别人?”
“有。”
“有?”
季东杰点头,“当然有。”
元慕阳挑眉。
“你那一剑真是悬呢,只有毫厘之差便刺中她的心脏,但纵使如此,她也命在旦夕。不过嘛,有我神医在,自然能与阎王夺人,我把她给救活了!”
“。。。。。救活了?”
“当然要救活,她可是本神医的老相好。”
“你确定?”
“万分确定!”季东杰忍不住得意洋洋,“不止把她身上伤治了,脸上的伤也给治了。”
元慕阳想拱手,但力不从心,只得以诚意欠缺的淡淡语气道:“神医真是妙手仁心。”
“好说,好说。”季东杰喜孜孜地抱拳,“要说,她着实是费了本神医的一番功夫,治了她的伤后,我以针在她身上试了不下百个穴位,才把她一身内功给卸了,这可不是一般蒙古大夫能做到的事哦。还有,她脸上的伤,我可是试了十几种配药,方能让那道伤口不溃烂,不化脓,更。。。。。永远无法复原。”
元慕阳一点也不惊诧。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好不要得罪,一是小人,二是医者。小人远之,是因为达目的可无所不用其极。而医者,所谓仁心仁术,当医者将其心其术用在非为治人于活而是治人于苦时,得益于一身医术,比常人更易达成所需。
“那种人是生是死和我无关,我只关心,眠儿当真没有受伤?”
“当真没有,你把她护得很周全。”
“你在这边吱呀乱叫了半天,为何还吵不醒她?”
“我。。。。。”吱呀乱叫?季东杰拔出一只银针,呲出满口白牙霍霍,“你忘了你此时重伤在床凭本神医随手宰割了是不是?”
“嘘,别惊了眠儿。”
“你。。。。。。”有友如此,夫复何哀?
“眠儿到底何时会醒?”
“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内。”
那就好,元慕阳一颗心放了下来。
但一个一两日,两个一两日,三个。。。。。十个一两日过去,重伤的元慕阳已然可以下地行走自如,床上的春眠却依然阖眸深睡。
那边,季东杰将容毁体弱的蝶仙交给了前来索要主子的立冬,顺手也把另一个一并送上门来的蝶仙忠婢立秋的武功废除。
“我听当夜宿在山里的一个樵夫说,若非立冬姑娘,眠儿便跑不出那栋荒屋,也便可能遭到毒手。看在你这份恩情的面子上,你好姐妹立秋的性命我留下。她们的武功废了,一生也不可能再习武,且体质定会比常人还要孱弱,连行走都会艰难。立冬姑娘尚有武功傍身,好好照顾她们罢。且记,莫再行恶。”
立冬含泪称谢,叩头而去。
可不管外事怎样变化,春眠犹是未醒。
“她为何不醒,为何不醒?你不是说她一两日就醒?为何还不醒?”日复一日,元慕阳冷静无存,从容不再,他围着妻子转了又转,绕了又绕,咄向季东杰的口声,掺杂了些许惊惧。他怀疑,不,他笃信——那场地府之行绝非仅是梦境。眠儿所以未醒,就是因为魂魄尚在地府。既如此,何必驱他回来?难道地府冥神一定要看到人家夫妻分离方会快活自在?
“是呢,为何还不醒?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季东杰也没有了平日的潇洒诙谐,蹙眉望榻上人儿,愁肠百结。
“若眠儿魂魄始终不能归来,是不是又要就此长眠下去?”元慕阳失神喃道。
季东杰摇首,“不会。。。。。不会罢?”
“你是医者!”元慕阳大吼。
他这一嗓,也勾起了季东杰的光火,“我是医者,但我医病不医命,医身难医心!若眠儿就此长眠,也许是因为她认为如此比活着要好,你也不想想打眠儿回来之后,她所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此话如锥入心,元慕阳怆然退步:眠儿认为长眠比活着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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