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梦》第7章


住自己,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崇外的女孩子都是大人们心尖上捧着的珍珠,受不了半点委屈,此时黎峥怯懦的态度已然惹毛了她们,只不过由于黎峥身上浓重的汗味,而停止了对他的近一步“鞭笞”。
“哪来这么重的味道,你身上真难闻。”
“太臭了,你是野猪吗?”
“野猪,你快把贺从容的矿泉水瓶交出来。”
“我扔了!”
疼得汗水顺着腿根往下滴的黎峥对着一圈女生吼道,女生们被他突然强硬的态度一吓,底气不足地回应道:
“扔?扔哪儿了?”
黎峥还是存了点私心,他不想把矿泉水瓶交出来,那是他与贺从容唯一的联系了。
女生们叽叽喳喳麻雀般散开了,黎峥还没从地上站起来,两手抱着右腿的小腿肚,低低地喘息。他坐在操场外围,时不时有隔壁班的人路过他身边,对他指指点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黎峥也算整个崇外的“名人”,他丝毫不在乎这些目光,只要能让他留下矿泉水瓶就够了。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可是贺从容是谁呢,他那么好看,打球厉害,学习成绩又好,怎么可能和他黎峥做朋友,昨天,不过是贺从容不经意的小举动罢了,是他自己脑补过多。
不能跟贺从容做朋友虽然可惜,但黎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他还没那个底气和贺从容站在一起。他身边不缺朋友,像是9班的费承、楚文,12班的……
黎峥低头看地,一双球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没敢抬头,那双球鞋不过驻足几秒,就抬脚离开。黎峥知道,这是贺从容的球鞋,他最喜欢的品牌,浅灰,犹如他本人一样,高贵、优雅甚至疏离。
只等那双球鞋走了很远,黎峥才敢抬头看,他看得很仔细,很用力,像是要把那个高大的背影刻进脑海,肥硕黝黑的手掌撑在水泥地上,他奋力将自己的重量摆脱沉重的地心引力,才勉强站直了身体,小腿骨隐隐作痛,黎峥却绽放了一个满意又苦涩的微笑。
自此以后,黎峥不仅没有忘记贺从容,反而时时关注贺从容。
本来他不会这样关注一个和自己截然两个世界的同学,可他越是克制自己,越是忍不住去关注他。
体育课,跑圈时会紧盯在前面领队的贺从容,感慨他连后脑勺都那么好看;语文课,假装用手撑脸,悄悄瞥过走道,瞄一眼贺从容的睡颜,他最喜欢趴在桌上,侧脸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呼吸均匀地起伏,白色窗帘偶尔飞扬在他的头顶上,美得像一幅油画。
贺从容的橡皮掉在地上,他会主动去捡,可又不敢把橡皮直接放在贺从容的手心,怕他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于是把橡皮放在贺从容课桌的桌角,只不过是为了那句轻得如同薄纱的“谢谢”。
其实在转学来崇外之前,从来没人说过他身上有味道,他也不认为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可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多了,他也开始怀疑自己身上可能真的有味道。
不论如何,这样也够了,黎峥这样想,他只要能静静地望着贺从容,即便做不了朋友也无所谓。
贺从容英语很好,每次英语老师点他起来朗读课文,黎峥的眼睛便像是黏在了他身上,崇拜、倾慕,如果自己也能像他这样,该多好。
“黎峥,请你把下一小节念一下。”
不知是不是黎峥多虑,连学校老师偶尔都会刁难他蹩脚的英语发音,惹得一众同学憋笑憋到内伤,他脆弱的自尊心在此刻又粉碎了,尤其是在贺从容之后念例文,跟公开处刑没区别。
战战兢兢读完例文,他坐下,呼了一口气,又情不自禁地侧头,只见贺从容用笔在书上“唰唰”地写着什么,神情认真至极。
“黎峥!”
“到!”
“贺从容脸上有什么,值得你盯着看半天?”
全班爆出疯狂的哄笑声,黎峥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很紧,脸红到耳根,可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英语老师似乎还嫌不够,敲了敲前两排的位置,指着黎峥道:
“下课跟你们班主任说,你调到前排坐,省得老是思想开小差。”
“别的课我不管,英语课,你得坐我面前来。”
“Mrs。王,您也不怕熏着啊?”
又是一阵大笑,黎峥头低得埋入地板,浑身发抖地坐下,后半堂英语课,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
第六章 
从浴室走出来,贺从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手机默默地震动了一下。
看着简单几个字,贺从容的心像被拳头重重击打了,他握着手机,许久都没滑开解锁,直等到屏幕再次暗淡下去,他才反应过来按下指纹——
“你爸中风住院了。”
“如果今晚你有空,最好来医院一趟。”
一道紫电在天边炸开,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瞬间照亮半个房间,擦拭头发的手忽然顿住,贺从容简单回复几个字,再次放下手机,双手猛烈地搓`揉自己的头发。
贺从容跟自己父亲的关系从初中开始就不冷不淡,贺从容的妈妈在他初二时,倒在医院工作台上,脑瘤爆裂,来不及抢救,通知家属时,入眼只有一具披着白布的遗体。
贺从容没哭,眼泪却顺着眼眶掉出来,所有人都把他当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耳边尽是“容容太可怜了”“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的字句,贺从容冷眼旁观,只是默默走到病床边,不顾任何人阻拦掀开白布,端详妈妈的脸,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唇色发白,毫无气息。
贺从容盖上白布,自始至终没哭一声,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说着“孩子你哭吧。”“容容,妈妈走了,你不难过吗?”“一滴眼泪都不流,会憋坏的。”这样的话,贺从容充耳未闻,一路跟在推远的病床后,亦步亦趋,那一夜的医院走廊他永远忘不掉,幽深黑暗,没有声响。
妈妈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贺从容在学校刚拿了期末的三好学生,正准备回家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暑假都说定了一起去欧洲四国旅游,然而他接通电话后,等待他的竟是这样一个噩耗。
妈妈去世当天,父亲并没有到家。他打了很多通电话,家里人也联系到了父亲,可是由于工作原因,父亲最快也只能明天回来,贺从容不停催促,他想知道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妈妈,每年爸爸呆在家里的天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只有妈妈在家里陪伴他,可惜妈妈是医生,值夜班也不能把自己带在身边,工作一忙难免忽略自己。
贺从容认为自己很省心,从来不给父母添麻烦。
他突然自责地想到,难道是自己惹妈妈不开心了吗,所以妈妈用这种方式,和自己告别?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连空气都透着冰冷至极的凉意,贺从容打开灯,静静地看着被自己揉皱的奖状,没有征兆地哭了起来,憋着哭腔再次打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走了。”
“好。”
自小比普通孩子成熟的贺从容,在人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失常的情绪,就在挂下电话的那一刻,他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他走到二楼的父母卧室,抚着妈妈的枕头,把脸埋进去,用力地吸取气味。
那一晚,他倒在父母的卧室里,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今天雨太大,我明天过去。”
贺从容的姑妈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的贺海峰,慢慢退出了病房。
“贺从容。”
“贺从容?”
“贺从容!”
费承拉开天台的门,看见贺从容背对他而站,对他的呼喊自动忽略,耳朵上挂着耳机,纯白的耳机线随风摇晃,直到费承走到他身边,才看见他唇边吐出了一个粉色的泡泡。
“贺从容,你聋了?”
“还有闲心在这里听歌吹泡泡?”
他一把拽下贺从容的耳机,再次对他吼道。
贺从容才转头过来,与费承的视线撞在一处,吹破了泡泡,又嚼了起来:“什么事。”
“楚文被人打了。”
“那你喊我做什么?”
“你们班那胖子打的。”
一听胖子两个字,贺从容一惊,黎峥怎么可能打楚文?一向不都是他受人欺负,怎么可能主动招惹楚文,难道真的不想上学了?找个最不好惹的人,一了百了地作死,这样就有理由被学校劝退?
贺从容不明不白被费承拽下楼,耳机里德彪西的阿拉伯组曲还未暂停播放,一层接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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