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梦》第14章


黎峥端着两个饭盒风风火火地冲到黎峥面前,脸上还有几分局促,轻轻把饭盒放在贺从容的面前,贺从容朝他点头道谢,黎峥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望着面前的饭盒,贺从容心绪未平,单手操作掀起饭盒的动作显然困难,他又不是个喜欢求人的性子,于是掰了半天根本没有着力点,热乎的饭菜还没吃上嘴,身上都出了汗。
忽然,一道卑微的声线在耳畔响起:“饭盒打不开吗?”
贺从容望向那声源处,默默点了点头,视线又不想与他相交,他一向矜持高傲,对于自己如今这般“废物”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黎峥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悦,甚至怕自己的手脏,特地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仔仔细细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敢去碰贺从容的饭盒。
黎峥边给贺从容开饭盒盖子,边观察他的表情,生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污了贺从容周围的空气,把饭盒盖子掀开后连忙退开,下意识又去看贺从容,只见他双眉微蹙,伸出左手去抓筷子,极为困难。黎峥还是退回了位置,还是忍不住去看贺从容。
直到班上走剩下只有两个人,黎峥才敢开口:
“我这里有勺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借给你。”
贺从容的指尖微顿,低头仍旧盯着饭菜,缓缓吐出几个字:“谢谢,我不太习惯用左手。”
黎峥一路小跑冲到水池边把勺子洗干净,里里外外洗了三四次把水甩干才拿回教室给贺从容。可等他兴冲冲跑回教室时,哪还有贺从容的身影,整间教室空空荡荡,只有微风将白帘吹起,黎峥站在原地,握着勺子,一脸困惑。
“饭盒都收齐啦!”
负责搬运饭盒箱子的师傅们,三三两两地将箱子搬走,黎峥站在教室门口,见贺从容的位置上早就空了,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天台顶上,贺从容摘下耳机,戴在颈脖上,身后突然一声巨响,他回头,只见一个黑胖的男孩气喘吁吁地朝他道:
“饭还没吃完,你怎么走了?”
贺从容看着这张粗野的面庞,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些花?”
黎峥被他突然这么一问,张着的嘴都没来得及合拢,愣神半晌,才缓缓开口,他显然有些羞赧,语气低微,用手不自在地抚了抚后脑勺:
“你只要用心对待它,它就会回应你,开出美丽的花报答。”
“这样的事,难道不让人动心吗?”
他眼眸里有满天星辰,星星点点,贺从容一时失了神。
暮色四合,贺从容站在阳台上,望着朗朗星空,拨动手机的指尖缓了下来。
半夜无眠,他刚从医院回来,父亲的病情并不乐观,公司的事情都是他在盯,心知肚明有不少虎视眈眈的豺狼之辈想要从自己的手里夺走属于父亲的财富,他深知自己对这些身外之物也不甚在意,可他要守着这份东西,因为他姓贺,他是贺海峰的儿子,理应这样做。
他默默转身回了房,手机突然在手心震动,楚文发来的消息,约他明天一起去郊外一处新开的温泉眼放松一下,贺从容本想拒绝,想着自己肩背的确发酸,等早晨照看完父亲,下午正好去泡个温泉回来休息,他回了个“好”字便放下了手机。
贺从容离开医院便驱车前往温泉会所,此处新开辟的温泉眼是楚文熟识的一个发小家的产业,整个会所今天被他们几个包了,没有旁人,和式风格的榻榻米、拉门,身着和服,脚踩木屐的服务员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引领贺从容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朱红屋檐下悬立一串铃铛,风吹过时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贺从容以为自己是最早到,他顺手给楚文发了个信息,知道他们几个不等天黑是绝不会到场,于是也没有急催,只是告知一声自己已经抵达会所。
等服务员拉开门,贺从容与坐在榻榻米上喝茶的男人对视在一处,黎峥盘腿而坐,自有一股潇洒恣意的气场,眉眼犹如千年冰山上的积雪,两人在抬首触及到视线时,那眉眼居然融了冰雪,化作一滩秋水潺潺流过,贺从容少见地朝他展露微笑,浅淡至极:
“你来了。”
本是礼貌客套的招呼,黎峥的心室霍地又被一撞,转眼贺从容已是敛了笑意,坐在他身侧,接过服务员倒来的梅茶,缓慢地抿了一口。
黎峥知道,贺从容笑起来最好看。
像尘封千年的美酒忽然开了坛,还未饮杯,便已醉溺。
贺从容不知道黎峥会来,他面上仍旧保持基本平静,内心早已打翻,两人没有一人开口,服务员退出去后,只留一室安静,更加尴尬。
两人上次见面弄得不欢而散,贺从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没想到在看见黎峥的那一刻,发现在自己还在计较。
那天,黎峥站在街对面,始终不走过来,贺从容想起那日黎峥惆怅颓唐的模样,心脏莫名抽痛。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端着滚烫的茶水,缓缓地落在贺从容的杯中,贺从容侧首,看见黎峥心无旁骛地替自己倒茶,他还没说谢谢,又想起过往,贺从容打球伤了右手那段时间,一直是黎峥照顾他,打饭、送饭盒、洗杯子、灌热水,事无巨细,他吃饭喝水般自然,像把照顾自己的任务刻进了生命中,成为了他毕生的使命。
“谢谢。”
贺从容的手刚要触碰茶杯,就被黎峥握住了。
掌心炙热滚烫,指尖有力地触碰着自己的手,那股莫名的电流又窜入贺从容的脑海,黎峥像被刺了手般连忙抽回,甚至往侧边挪远了些,不让贺从容看出任何破绽:
“茶很烫。”
贺从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纤细,与黎峥的宽厚有力、修长粗粝截然不同。黎峥又恢复了刚才端坐的姿势,浅灰衬衫体现出他不凡的气度,黑裤包裹的两条长腿互相攀附,他单手撑在桌上,似乎不想再与贺从容建立任何联系,迅速站起来,刚往门口走两步,就被身后一道清冷的嗓音拦住了去路:
“你在躲我。”
黎峥背对他的身影顿住,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低笑一声:“我没有。”
话音刚落,拉门就被拉开,楚文大大咧咧地闯进来,丝毫没发现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把带来的红酒往桌上一放,气喘吁吁地舒了口气:“这地方可真难找,绕了两圈。”
“你来挺早啊。”他瞄了眼贺从容,见贺从容不怎么想搭话,楚文只好转眼伸手揽住黎峥的肩,“来多久了?”
“刚来。”黎峥回应时看了眼楚文,看起来并没什么敌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示意,“我先出去抽根烟。”
“好,好,你去。”
“估计他们几个一会儿就到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直等黎峥走远,贺从容才开口,楚文拿手机的动作也瞬间减缓:
“他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今天费承有事不来,也不清楚情况,自然没有知会楚文。
贺从容坐在原地,一双眼眸瞬间把楚文钉在原地,贺从容只和费承说过,他以为费承会跟楚文说,没想到泡温泉黎峥也会来,楚文差点噗通一声跪在贺从容面前,这么多年朋友,见贺从容这种表情也知道他是动怒了。
“不是我要喊,大罗的朋友,大罗现在都仰仗着黎峥呢。”
“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乱喊人了,行不行,容少。”
贺从容一言不发,见楚文也不是故意,叹了口气,摆手道:“没有下次了。”
“嗳!你别走啊!”
楚文见贺从容起身走向包间外,以为他甩脸就要走,谁知他扭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耍骸拔页鋈プ咦撸饫锩啤!?br /> 谁知走了两步,贺从容便见黎峥倚着红柱,右手执烟,烟雾不断从他口中吐出,他侧脸轮廓清晰立体,两道剑眉颇有气势地立在眼眸之上,贺从容一步步走向他,死也要死个痛快,开口时发现自己居然在颤:
“刚才是我唐突了。”
“这么些年,你还好吗。”
黎峥吐了口烟,薄唇勾起一个弧度,笑起来倒与当年的黎峥别无二样:
“现在问这些话,还有意义么。”
贺从容的心口被黎峥狠狠地插了一把匕首,深红血液洇染胸膛前的衣料,一滴滴落在地板上。贺从容知道是自己自讨没趣,刚准备走,身后人却追了上来,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后狠狠一拽。
贺从容一下失去重心,踉跄跌入身后男人坚厚炙热的怀中,他双手揽住自己的肩,喷出的温热气息裹挟卷烟的味道:
“为什么又来招惹我。”
贺从容被身后男人狠狠地搂在怀中,一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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