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242章



指向胸膛的一剑来得猝不及防,徐辉祖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惊诧。
仪华却无视徐辉祖脸上的惊诧,兀自恨意森然地盯着他切齿道:“果真是你!徐辉祖,那是你亲弟弟!你明知道他视你如兄如父,你却以你认为的忠义来束缚他!你知不知道,他今年九月才过而立之年啊?!就因为你——你……”说时情猪陡然崩溃,仪华“啊”地一声低叫出,剑瞬时一偏住前一刺,尖锐的剑尖立时刺入徐辉祖胸膛。
徐辉祖狰狞着脸色吃痛一声,手不顾长剑锋利,他一手抓住剑端,微弓背抬头讽刺一笑:“原来燕王妃大驾光临此地,是为了亲手杀你在下?”
“亲手杀你?!”仪华尖声一叫,猛地一下抽回长剑,染红的剑尖一点一点滴下血珠,她也一边流泪一边恨声道:“你还不配!若不是为了三弟留下的遗书,我岂会来见你这个满口忠义,却又背信弃义的小人?”说着松开吓得嚎陶大哭的二皇子,从衣襟口掏出一封已拆的信函,朝徐辉祖脸上扔去。
徐辉祖怔然的看着信函打在他脸上,又飘落在地上,半晌他才拾起信函打开一看。
见徐辉祖阅着遗书的脸上阵阵变幻,仪华怆然大笑一声,仍然止不住眼中泪水,哭笑道:“看到了?他说你告诉他徐家以忠义传家,他忠义两难全,只有一死方能敬忠守义!可笑你这个自称忠臣的人反而存活在世!而三弟至死,都还要让我保你一条性命!”
仪华字字声泪俱下,徐辉祖大恸,双唇几欲噏动呢喃。
仪华却犹觉不够,喊出压在心头三年的愤怒:“当年谢氏临死之前,以熙儿作威胁,让我保炽儿世子之位,让我发毒誓守一辈子活寡!好,誓言未来得及发,熙儿就被救下,我也不追究。可你呢?你当时答应过什么?无论何种情况都要保他三兄弟性命,可实际你却下今无论死活,都不可放熙儿逃回北平,让他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十几条人命?!”
说到这,仪华想起熙儿在她怀中哭泣的一幕,心中登时一阵绞痛。
许是情绪过激,又受徐增寿这般死去的打击,仪华忽觉眼前天旋地转,她竟是一时站不稳,身体摇摇欲晃。
此刻,仪华只感她似要不支倒下,忙吃力挪动仿有千斤重的双足,行到供桌那有个支撑之力,却不及迈出一步,就听记忆中朱棣的声音焦急的叫了一声“阿姝”,随即便落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刚硬胸膛。
朱棣一接住仪华纤细的身子,连忙在仪华耳畔温柔而焦急道:“阿姝,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任性?不拿你自个儿身子当一回事?你先坚持一下,我立马带你去道衍那!”说话间,早已打横抱着仪华在怀中,看也不看一旁的似受极大冲击的徐辉祖,就要往外走去。
意识模糊间,仪华强打起一点儿精神,扯着朱棣衣袖请求道:“皇上和大皇子已自焚,葬身火还尸骨无存,只留下了二皇子一滴血脉,臣妾恳求王爷让魏国公作为仲父教养二皇子三年……”
话犹未完,仪华却已用尽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竟失说话之能。
迷糊之间,隐隐约约听到朱棣在耳畔一贯温柔而低沉的轻唤——阿姝,也听到徐辉祖似乎不减锐气的向朱棣争执他有生父徐达留下的免死勋券,再然后她的意识终于全然模糊,昏厥不醒。
无力醒来的昏迷中,她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浑浑噩噩之间,总有一双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睛,灼灼如日得盯着她;又有一双粗糙而温暖的手,紧紧地拥着她,轻轻抚着她鬓间汗湿的碎发。
她知道,拥着她看着她的人是朱棣,所以她放心的任由自己昏睡下去。
睡梦中,军鼓雷鸣,没有两军交战,更没有血肉模糊的战场,只有他沉缓的声音令她安心。
这一场无意识的昏睡,不知是睡了多久,她方才有了力气睁眼。
四下幽暗,光从正对的纸窗透入,灰色天光下,一个魁梧身影负手背立。
看着,仪华不禁露出一丝舒心的微笑,从建文二年二月燕军打出北平后,她有多少次遥遥凝望着这个身影——巍峨屹立的座座城楼下,他身披绣织金盘龙的黑色大氅,铁剑破空,破出万丈血光!在巨大的撞击城门声中,四周号角战鼓交织声下,燕军将士喊“杀”声中,他率领三军攻破城池!
而她,就这样注视着这抹身影,看着他如何冲锋陷阵,如何谱写下一次次战场传奇。
即使只是室内微微的几丝气息变动,也没逃出这个历经烽烟战场的男人,转过身,朱棣含着笑:“醒了。”声音沙哑。
仪华轻轻“恩”了一声,看着向她走过来的朱棣,问道:“这是哪里?不像哪里的宫殿,倒有些像寺庙。”
朱棣侧身坐在床沿,臂膀一伸揽过仪华,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仪华光洁的额头,低声道:“你昏迷了两天,幸好道衍说你没事。”声音停了停,淡去话中的沉重,沉沉一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这里不是哪里的宫殿,是凤阳祠堂的一居偏室。”
“什么?”仪华一下从朱棣臂弯中起身,抬头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第二百六十九章 帝后(中)
仪华的诧异,只换来了朱棣无声一笑。
“王爷。”仪华不赞同的蹙起眉头。
朱棣手掌覆着仪华略显单薄的肩膀,顺手往怀里一带,眷恋似地在仪华柔软的青丝上低头一闻,声音低沉而温柔的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如今皇上新丧,皇宫已大片烧成废墟,那帮大臣有的忙,不需我在也行。”
仪华柔顺的靠在朱棣玄色绣金蟠龙的衣襟前,听罢,心里安心的同时又起了另外的忧心。
朱棣似知道仪华心中所虑之事,轻声问道:“在想徐辉祖和二皇子的事吗?”
仪华偎在朱棣怀里的身子一僵,沉默了许久,才仰头望着朱棣,却只是咬唇不语。
朱棣无奈一叹,粗糙的手指抚上仪华略有泛白的双唇,轻斥道:“多少年了,孩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你这坏习惯还没改。”话语里虽是指责,眼底却溢满宠溺。
是多少年了,孩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
仪华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意,眼眶瞬时一红,她连忙抬眸欲逼回眼中泪水,却不经意瞥见朱棣鬃角的几缕白发,泪,竟是止不住的潸然落下。
朱棣一见仪华落泪,刚毅的面上顿起慌乱,忙伸手抹去仪华脸颊的泪水,温声相哄道:“我不瞒了你了,你别哭!徐辉祖他怎么说也是你大哥,我不会为难他,已命太医给他治了伤,让他教养二皇子三年。只不过……”说时,声音一冷:“我是不可能再用他了,但会保留他的爵位,令他在中山王祠庙一直守……”不等话音落尽,仪华忽然拉下朱棣为她拭泪的手,噙着闪烁的泪光定然地望着朱棣,动了动唇,终是问出了口:“那件事……您知道了?”话中带着不自觉的紧张。
朱棣脸上一冷,点头道:“当时就知此事有猫腻,你和老二受伤的事,我岂会不知与徐家有关!”说到这,巳是面若冰霜:“只是不知道,谢氏母子竟然要你发这种毒誓!也算他们胆子大,以为这样就能改变本王的主意?本王的继承人,要定,也只能一一”
“王爷!”听着朱棣越来越聚满戾气的的话语,仪华心中骇然,急急抓住朱棣的衣襟阻止他说下去:“世子是您的嫡长子,成为您的继承人也理所应当。”
这十几年里,他见过仪华太多次的担惊受怕,惶恐焦虑,而在这一刻,天下已尽归于他俯瞰之下的这一刻,他竟再也无法见到仪华露出任何一丝的忧色。不由地,朱棣冰冷的面孔柔缓了下来,安抚似得一下一下抚着仪华的后背。
炎炎夏日衣裳单薄,一袭随身的丝质里衣,如第二层肌肤一般,让仪华感受到背心上的那抹烫热,以及那份永远能令她安心的力量。
察觉仪华的身子渐渐柔软了下来,朱棣双臂一紧,仪华不及反应,人已埋首在那温暖坚实的怀抱。下一刻,头顶传来了朱棣低沉而不辨喜怒的声音:“阿姝,你虽然是世子的姨母,可并不是他的母亲。
你真就不愿老二作我的继承人吗?和世子比起来,他无论秉性还是外貌,几乎都于我如出一辙。而且两年前的白沟河大战,若不是老二及时赶到,我恐怕难免一死。”几不可察的沉默一瞬,声音又起:“别人的话我听不进,但你的话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方柔缓下来的全身,因朱棣的话,再一次紧绷僵住。
仪华轻吁了一口气,想抬头看一下朱棣此刻的表情,却被他紧紧揽在怀里,无法动弹一下。而这样紧紧的相拥,不但让他与她身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热汗,也让她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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