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第52章


那老者扶起我,“姑娘姐妹情深,老朽诚为感动。但医者只能治病,不能治命!老朽不才,最多只能让其清醒片刻……姑娘还是听听她最后的遗言吧!”
遗言……遗言?虞靖她还……还只有双十的年华,大好的人生还在后头,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就这么……
“平澜,先起来听听虞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我感觉有人将我扶起来坐到一边。
我看着那名老者从一只红木盒里拿出金针,托起虞靖在神庭、百会、及脑后的哑门、大椎四处刺了。收手后,那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枚丸药,交给我,“半个时辰后,她便会醒过来。这枚护心丹,可暂保她顺气,不能救命。姑娘请放开吧……”他一叹,向其他人一拱手就走了。
我感觉满心的悲伤一直在累积,从离开蒙乾镇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不断地在我的心里挖着洞,一个个,一个洞一个洞,然后连成一片,成为一个大洞。拘缘是,秋航是,张烟是,修月是,虞靖也是……我在,虞靖在。我安然无恙,虞靖呢?
床上的人一动,我直觉地心一拎,“虞靖!”
她转了转眼皮,睁开了双眸,“平澜么?”
“是,是我。”我抓住她的手。
“呵……呵……让你担心了……”她转过头,看到了六爷,那眼光便一直也转不开了,“六爷……”
六爷沉眉走到榻前,迟疑着,却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虞靖,你做得很好。”
她笑着摇了摇头,无限的悲哀都流泄在她的眼神里,看得人不忍,“六爷……虞靖此身……无悔亦无憾!”
“我都明白。”
“呵……呵呵……您能明白……我死能瞑目了……”她看了六爷一会儿,苦笑一记,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抓住六爷的手,“六爷,我……我想和平澜……单独说会话……”
六爷点头,与旁的众人都退出帐外。我想看清虞靖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虞靖……你不可以……”
她盖住我的手,“平澜……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对不起你……”
“别说了!什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我明明知道你的个性,却也是利用了你这个个性让你离开六爷身边……你的才华远胜于我,我却利用你处处将你埋没……”
“不是的,不是的……”
“你听我说,你去东丰,我真的是又开心又愧疚……你打败了黄天正,我也是又开心又嫉妒……平澜,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根本不是人!”她凄苦的神色像一条鞭子,抽打在我的心上,让人疼入骨髓。我原来让她这样为难……
“平澜,不要再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了……这一次是我不好,是我担心你会盖过我,所以才急功近利……着了道……平澜,我多想帮你,因为只有帮你,才会让愧疚少一些。所以,我查了谌鹊,许多……放在……放在我的的行囊里,给你的那些信里的,只是少部分。这个人,一定要除的!他,他和豫王……都有暗中的联系,不过,就是没证据……平澜,他很厉害……我,我这次也是……”她闭上眼,似乎隐忍着什么。“我也是不甘心,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六爷身边……平澜,你对付他,一定要沉得住气……千万不要冲动,千万不能冲动啊……”她抓着我的手,抓得紧紧的。
“虞靖……”原来,原来她查谌鹊都是因为我。
“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记住。”我点头。
“……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帮六爷完成天下大业。我是不行了,现在只有你……只有你才可以替我完成这个心愿……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会帮助六爷完成天下大业,一定会的。”就算是这条命都可以豁出去!
“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平澜,这是我最后一次自私……平澜……我对不起你……”虞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终至不见。
我只觉整个人像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一种闷钝的痛在全身漫延。虞靖走了,我的一个挚友,走了,在她二十岁的青春年华里,走了……
第四十二章
虞靖下葬了,葬在焦连塘三里外的青岗峰上。乌州已然见海,而虞靖安睡的地方正对着海。山不是很高,却很开旷,天地只在俯仰之间,很配虞靖的气势。三军将士都来为虞靖送行,那一条条浴血沙场的汉子,此刻都呜咽着看着那道碑,那一个将长埋于此的傲然的女丈夫,芳龄二十却已功勋一身的女将军,她的智谋,她的果敢,她的英姿,她的豪情,她的临危不乱,她的指挥若定,一一都镌刻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那般浩气长存!
“……呜呼将军,不幸夭亡!……”
那一边,是军中文书在念着祭文,我站在墓碑前,仰望着苍穹。是啊,不幸夭亡,她的志向,她的心愿……还有她的仇!丰得化!如果没有你的血来祭虞靖,她又怎么能安得了心呢!这一天,这一刻,我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脑中一片清明,感觉已然身在局外,冷静得连自己都讶异极了。
“……吊君鹏志,俯仰之间,要就功业青史载;吊君胆色,横马平岗,三千只骑挡强敌;吊君气慨,双十芳龄,百万军中若等闲;吊君大智,说降左贵,四路奇兵除三霸;吊君巧谋,兵法超绝,无中生有收次阳;吊君英勇,独潜首阳,孤军深入捣贼窝;吊君筹略,文武全才,挽强为弱擒韩清;吊君……”
虞靖一身功绩,巾帼英雄当之无愧!泸州三月,军功累累,只马横枪,退敌无数,平定东南,衡城一役,潜首阳,收次阳,擒韩清,功勋卓著……虞靖啊,你如此威名,当叫我何以为继?我要如何才能续你声望,完你心愿?虞靖啊……
“……呜呼虞靖!音容渺茫,生死永隔!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我深吸一口气,将悲伤从脸上抹去。“弟兄们,待得攻下丰得化、邱御幸,我们再以二贼首级前来祭奠虞将军!”
“好!”
“誓二贼为将军报仇!”全军将士一声齐吼,都抹干眼泪缓缓走下山去。
哀兵必胜!虞靖,你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你的仇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鲜于醇和儒辉走到我身边,叹息着道:“姑娘,请节哀……”
我低了下头,将泪水眨去,“当日的情况多有疑点,还请二位把详情再说一遍。”
“是,我们都中计了。”儒辉低道。
我心中一动,他这么说,会不会敌兵连我和儒辉的两路军都算计在内了?
回到帐中,我们三人都入了中军帐。
六爷坐在首座,细细回想,“当日我们接到了来自凌州的消息,说是豫王在虎州加兵,王上已调了十万大军由薛温晋统领出城迎敌。所以,当时就以为丰得化没有后援又兵力不雄,因而才决意拿下他,而邱御幸那边又有细作来报说其大将被毒,疑似受邱御幸猜忌而遭此毒手。这二者同时发生,而消息来处又是如此可靠,的确是天赐良机,一举拿下乌州的绝佳时机……”
鲜于醇叹了一声接下话,“所以虞将军提议由六爷走桓河,而我和虞将军率重兵直取丰得化所在的丰岗。谁知我们刚入了丰岗的地界,就先遭遇了一路伏兵,那将军放言就道六爷已在桓河被邱御幸的八元撒星阵所擒。我们本待急速回师前去救援,但后路却被大军所堵。这时,虞将军就和我商计,由我先在此抵一阵,由她直冲入丰岗丰得化老巢,再由丰岗背后的山道来救六爷。本道丰得化已尽出全军,谁想,也不知丰得化哪来的那么多兵力,居然将虞将军的兵马截成两段,在虞将军攻入粽子谷的时候,只有一万兵马傍身……”
虞靖当然会这么做了,六爷有险,她能不拚死以敌?前方凶险重重又如何?只剩一万兵马傍身又如何?只要尚有一骑在身,她就一定会入谷!看来这些都是预先设好的,豫王在虎州加兵,王上派了声势浩大的人马,这些原来顺理成章的事现在看起来都有些不对劲了。丰得化哪来那么多兵,这个毫无疑问就是豫王的兵力。而邱御幸那边显然也是将计就计,传了假消息。
“我这边也是。我初至鉴风小道的时候,就突然有一小兵来报,说是……军师那边有险,请求速援,我不疑有他,便回马赶往你走的那条道,等赶至那小兵说的遇险之地,却毫无打斗痕迹,而那小兵也已倒毙,当下我才知道是中了计,心想必是前平有难,在赶赴途中,果然碰到了李延亭将军。可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儒辉闭上眼,说不下去。
六爷的眼神凌厉,语出时已带杀机,“这么说,一切都是计划在内的了。计诱我军去攻丰得化,又在邱御幸那里埋下一手,还知道你二人所走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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