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玉成约》第9章


“讨厌啦。”顾明烟皱皱鼻子,忽然放低声音道:“无痕……”
“嗯?”
“等过几天我彻底康复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公子一呆,没想到她大病初好,第一个要求竟是这个。
顾明烟咬着下唇,不胜娇羞地道:“你莫要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从生死关头走过了一回,真的因为舍不得你,所以才挣扎着回来的。我们成亲好不好?”
“好。”他温柔地应承下来,但不知怎的,脑海中却掠过木先生的脸,那双眼睛漆黑,盯着他,无比幽怨,无比神伤。公子觉得自己的心悸痛了一下。
顾明烟高兴得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急忙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不许赖皮!”
公子望着她,眼前这个女子才是他的心仪之人啊,为何他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另外一个女子?他反握住她的手,想借由她的体温来证明彼此的存在,纤数柔美柔软滑腻,可他脑里想的心用惦的却是另一双手——
那双手拈起白子,在棋局上同他争锋;那双手拨动琴弦,引导他与她合奏;那双手做出菜肴,却又将它打翻在地;那双手提了毛笔,写下令他惊悸的诗句……
那么多那么多那双手的影子,直把他的思维萦萦填满,再也看不到眼前。
顾明烟见他神思恍惚,当即噘起嘴道:“讨厌,你这就开始犹豫了是不是?你后悔了是不是?”
公子惊醒,心中大骇,喃喃地道:“我何时言而无信过?”
顾明烟这才满意了,娇笑着将脑袋靠到他肩上,一旁的侍婢互相使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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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她不是神医吗?怎么反而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轮回转,那边妹妹刚清醒过来,这边就换成木先生,哦不,钱萃玉昏迷不醒。顾宇成在厢房外负手踱来踱去,觉得自己很头疼。事情一扯上这个女人,他就觉得头疼。这回真是请了尊菩萨回来,赶又赶不得,说又说不得,谁叫她是钱家的二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目前钱家还是得罪不起的。_比之他的烦躁,叶慕枫显得镇静多了,他斜靠在一旁的软椅上,淡淡地道:“木先生才是神医。钱二小姐……没听说有这方面的专长。”
顾宇成百思不得其解道:“可是,我妹妹的病不就是她治好的吗?” 否则怎么解释妹妹好巧不巧怎么这会儿醒了?
叶慕枫想了想,回答道:“也有可能是她。以她的聪明想要学医,应该不是件难事。”
顾宇成心想: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这时,大夫为钱萃玉把过脉,背着药箱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道:“树大夫,如何?”
“古怪,古怪啊。”
顾宇成恨不得上去掐死这老头,上次请他来看妹妹时,他也是摇头晃脑地说古怪古怪,现在请他看钱萃玉,他还是古怪古怪,真不知道这蜀中第一名医的头衔是怎么得来的。
树大夫拈着胡须道:“这位姑娘的心脏,应该是曾经被剑气所伤,以至于心脉十已毁九。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依着平常人,早就死了,可她竟然还活着。”
叶慕枫问道:“你是说,她这是旧疾复发?”
“应该是。依我看她先前的那个大夫极其高明,用了种非常巧妙的方法在延续她的生命,可惜她不但没有静心养性,反而大动肝火,以至于气血攻心,终于支撑不住。能不能活下去,我可真是说不准了。”
顾宇成和叶慕枫对望一眼——原来她真的是个神医。
送走那位表示无能为力的树大夫后,顾宇成掀帘走进内室,细细打量病床上的钱萃玉,觉得昏迷中的她看起来非常楚楚可怜。奇怪,为什么他以前没发觉这一点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叶慕枫也跟了进来,顾宇成好奇地道:“我听说钱家三女儿的故事时,年纪还小,只记得奶妈说那几乎是集天下所有灵气于一家,三个女儿各个聪明美丽。没想到竟让我真能碰见其中一个,只是这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慕枫轻轻一叹:“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当年的她,是什么样的?”
“当年……”叶慕枫的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放得很悠远,“当年她可是我心目中的奇女子!不仅才学过人,而且性格如火,为了心上人,甘与家人决裂,抛弃荣华富贵陪他颠沛流离。古往今来,但得一知心,白首不相弃的能有几人?殷桑何幸,遇到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纱帘外,本要入内的公子听到了他的话,整个人呆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半晌后,他忽然调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日近黄昏,天边晚霞似锦,彤云层层叠布,看上去绚烂之极。
他仿佛听见一人问他:“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然后一个答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中:“这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深深地弯下腰,将头埋入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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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到了。”
一只手掀起车帘,无边的黑暗世界顿时滋延出了光亮,满目的绿竹,浓翠欲滴。
她觉得自己像是借了某个躯壳,然后去重复一些故事,在那故事中,名叫钱萃玉的少女正青春无敌,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骄傲——
“小姐,到了。”临渊、羡鱼两侍婢先跳下车,然后转回身来扶小姐。
钱萃玉打量着车外的景色,只见一间茅屋掩映在翠竹之中,很干净,却也很简陋,“就是这吗?”
“是啊,小六他们找了三天,才打探到他目前在此落脚。”
钱萃工走下车道:“你们在这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走到茅屋前,窗子大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奇怪,那人去哪了?
屋后依稀传来水流声,绕过茅屋向前走了两三丈后,豁然开朗,只见一潭湖水幽幽,她要找的人正坐在潭边巨石上垂钓。
明艳的阳光柔柔地照在他身上,将他的眉发都染成金色。钱萃玉望着他的侧影,忽然发现原来这个落魄书生竟生得这般俊美,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衫,温静如玉。
这时水面浮标忽动,殷桑眼睛一亮,立马收竿,钓起一尾半尺来长的大鱼。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你真是有口福。”他说着,回过身来,竟是丝毫不意外她怎会在此出现,“会不会烤鱼?”
“呃?’
“想试试吗?”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于是她挑了挑眉毛道:“好。”
一盏茶工夫后,一堆篝火冉冉生起,她按他的指引翻转鱼串,火苗舔食着鱼身,不久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做得不错。”
“那是当然。”钱萃玉骄傲地昂着头,答完后才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乖乖地听命于一个曾令她在众目睽睽下认输丢脸的家伙!那么一分神,鼻间就闻到了一股焦味,低头一看,呀,糟了,鱼烤焦了!
她忙不迭地跳起来,手中的树枝上,乌黑的鱼身像在嘲笑她之前把话说得太满,扭头看他,只见殷桑脸上似笑非笑。
她懊恼地咬咬唇,将烤焦的鱼肉撕下一块放入口中,皱眉,然后吞下,然后再撕一块,吞下。
殷桑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等她把整条鱼都吃完了才悠然地道:“其实你可以扔掉不吃。”
她沉着脸道:“我从不逃避过错,是我的错,就由我承担后果。”
殷桑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声音还是懒洋洋的,“扔掉一条烤焦的鱼并不是什么损失。”
“我吃掉它,是为了让自己记得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殷桑目光闪动着道:“如果那个错误的后果太严重,你根本承担不起呢?”
她一愕,“比如?”
“比如,你的出生是一场错误,你的存活更是以无数人的生命为代价,你背负着一个天大的使命却根本没有希望实现,你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殷桑望着她,缓缓地道,“这样的错误,你还认为自己承担得起吗?”
钱萃玉凝注着自己的手,须臾,一笑道:“首先,我的出生不是错误,尽管我在家里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尽管我的奶奶并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因此认命,承认自己是个错误,不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其次,我的存活虽然不是以别人一的生命为代价,却也凝结了很多人的辛苦和付出,他们教我穿衣,教我认字,一点点地把我养大,那岂非也是一种代价?我没有背负什么使命,但不代表我就没有实现不了的理想,表面上再怎么风光无限,私下里又何尝不是磕磕撞撞了最后……”她忽然停住了口。
殷桑忍不住追问道:“最后怎样?”
钱萃玉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没有朋友。连被朋友背叛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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