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玉成约》第14章


他的手臂一紧,嘶哑着声音道:“萃玉,说话!求你……”
自认识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话……她勾起唇,忽然笑着问:“你在害怕?”
殷桑整个人一震,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惶恐。
“你怕什么?你怕我会寻死?”她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腿,笑得越发诡异,“是啊,失了贞节,如果不是被人抓去浸猪宠,就只有一死了之。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那样?”
“萃玉——”他的声音像受伤的野兽在呻吟,听在耳里,竟奇异地消减了她的疼痛。原来当你痛苦时,惟一不痛苦的方法就是让另一个人比你还痛苦。
于是她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求死的。贞节算什么?哪比得上性命重要。离开钱家时奶奶说我必定会后悔,我偏不!我烤焦了的鱼,我自己吃下去;我选择的路,我自己走下去;我盲目地抬举自己,以为蒙我垂青对方必定受宠若惊,所以活该被人抛弃;我这么晚还在这里等人,傻到无药可救,所以遇到这个乞丐是我的报应……但是,这一切都休想要我后悔,我不会后悔的!我钱萃玉绝对不会后悔!哈!哈哈……”说着她疯狂地大笑起来。
殷桑的眼中渐渐有了泪光。
她在那样悲伤的凝视下收住笑容,呆呆地看了他好久,忽然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不能……”
她抬起手,抚上殷桑的脸,无限凄凉地说:“我怎么能伤害你?我怎么能以伤害自己来伤害你?你为什么要来?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我不要你看见我这样,我不要你看见……”
殷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她脸上,两人的眼泪混在一起,谁比谁更痛苦?谁比谁更受煎熬?这一段孽缘,究竟是谁犯了错误,才走到这样的地步?
他脱下外衣,裹住她遍是伤痕的身体,抱着她走出深巷。
风声呼啸,天地一片冰寒,惟有他的身躯是温暖的,有她一直以来渴望的温暖。便是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想,也不过如此了……
“殷桑……”她低唤。
“我在。”他回答,“我在这里。”
“不要再丢下我好吗?”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道:“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再离开你。”
她和他,问和答,都那么小心翼翼。
于是她开始哭,哭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道:“我没有退路了,我只剩下你,殷桑,我不是包袱……”
“你不是包袱。”他垂下头,亲吻她的额头,虔诚而哀伤。
她幽幽地问:“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受这么多苦?”
殷桑一字一字地回答:“因为它要我们更相爱。”
相爱……是啊,所有磨难只会令他们更加相爱,他原先的抗衡和挣扎在她这样的遭遇下分崩离析。以悲剧为代价,换取他们珍爱彼此……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排斥她拒绝她……
她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再不说话。
长长的深巷走到尽头,出口处,殷桑忽然停了下来。
她扭过头,看见外面一圈弓箭手正蓄势待发,弓箭手身后,是阴魂不散的六扇门捕快。越四爷骑在马上,冷冷地道:“殷桑,这次你别想再逃脱!”
殷桑沉下脸,“不要逼我。”
“逼你?”越四爷嚣张地大笑起来,“黄金眼的领头大哥,江湖传闻你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依我看也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和朝廷对着干!”说着做了个手势,弓箭手立刻拉弓,将箭头齐齐地对准二人。
殷桑垂下头,温柔地看着她道:“闭上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顺从地闭起眼睛。几乎是她一闭眼,那边风声便起,天族地转间几乎不知身在何处,只有耳旁凄厉的尖叫声、骚乱声、马嘶声……汇集成了一片。
没多久工夫,一切又恢复寂然,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线,看见一滴鲜血顺着明晃晃的剑尖滑落,剑锋如一泓清水,不留丝毫血迹。
再看过去,四下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风冷长街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凭添了多少亡魂?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瑟缩,殷桑低下头,“害不害怕?”
她摇了摇头。
“我不能给他们逃生的机会,他们见过我的样子,如果放了他们,我们今后将不得安宁。如果是以前,我会把这种追逐当做消遣和游戏,但是现在……”他看着她,柔声地道,“我不能冒险。”
她的眼睛一亮,内心却又挣扎,“其实……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殷桑凝视着她,缓缓地道:“我不要你再受苦。萃玉,不会再受苦了。”
她情不自禁地又开始掉眼泪,“为了我而放弃,值得吗?”
他纠正她:“不是你,是你和我,我们。”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句话,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都在他这句话中烟消云散。幸福就此在她面前款款降临,她抱紧他,重复道:“是的,我们,我和你,我们。”
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妻,隐居于眉山之上。
“桑为木,你就叫木先生。”她笑吟吟地将一个木雕面具戴上他的脸,道,“而我,就是玉夫人。木先生和玉夫人,我们永远不分离,好不好?”
木先生和玉夫人,我们永远不分离。
殷桑,我们说好永远相依不离不弃的,说好永不分离的我们,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个样子?你说老天之所以给我们磨难,让我们受这么多苦,是为了我们更加相爱。可是,再怎么的相爱,也经受不了那样的摧残折磨啊!
神爱世人,可神为什么不爱我们?与天相争,不肯服输又如何?还是争不过它……
老天爷,我争不过你!
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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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大夫为钱萃玉把完脉后,皱眉不语,看他的样子,估计又没戏,顾宇成已经对他的医术不抱什么希望。谁知这次他沉思了许久后,竟然道:“有了!”
叶慕枫扬起眉毛道:“怎么说?”
“神医薛胜若还在世,必定能救这位姑娘……”树大夫的话还未说完,顾宇成已翻起了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还用他说?
“薛神医虽已仙逝,但他有一位师叔,据说医术不在他之下,不过那位师叔不以行医济世为生,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叶慕枫惊道:“你说的可是七迷岛的前岛主欧飞?”
“正是。”
顾宇成皱起眉头道:“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向来行踪成谜,谁能找得到他?”
叶慕枫露出一丝微笑道:“别人或者找不到,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他的下落。”
“谁?”
“钱宝儿。”
顾宇成好奇地道:“你说的是那个玉屏辩婿,最后却嫁给了天下第一败家子迦洛郎君的钱三小姐钱宝儿?”
“正是她,她不但是钱萃玉的妹妹,还是欧前辈的关门小弟子,也是个名噪一时的风流人物。”
“那么,怎么找到她?”
叶慕枫道:“这倒不难,我这就派人送信给他们,不过就怕……”说着朝床上的钱萃玉看了一眼。
顾宇成当即扭头道:“树大夫,你老实告诉我,她还能活多久?”
树大夫为难地说:“这个……她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旧伤复发,气血攻心,又加上情绪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停止心跳。”
“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写信,希望赶得及找到欧前辈。”叶慕枫说着匆匆走到桌边开始写信。而帷帘一掀,顾明烟竟然走了进来。
顾宇成连忙迎上前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就是这位姑娘治好了我的病,所以特地来看着。”顾明烟打量了钱萃玉一番,问道,“听说,她就是昔年有第一才女之称的钱二小姐?”
“是啊,想不到吧,她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明烟扬了扬眉毛,悠悠地道:“我还听说昔日的钱二小姐为了一个叫殷桑的书生,私奔离家,被钱老夫人在祖谱中除名?”
叶慕枫听出她话里的其他味道,不禁抬起头来。顾宇成犹自不觉,点着头道:“是有这么一说,据说当年轰动了整个京城。”
“她既爱殷桑,又为什么跟公子纠缠不清?”
此言一出,顾宇成立马急问:“谁跟你说这个的?哪个多嘴的丫头去跟你饶的舌?”真是的,那天大厅中发生的一幕他分明已经嘱咐当时在场的几个下人严守口风了啊,这消息又是怎么传到妹妹耳朵里去的?
顾明烟忽然嫣然一笑,“哥哥你着什么急啊?我只是随口说说嘛。你那么紧张,都不像你了。”
顾宇成一呆,先前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浮了起来——是啊,他刚才的反应与其说是紧张妹妹,还不如说是紧张那个冒牌的木先生。见鬼,难道他真的对她动了心?
顾明烟拢了拢头发道:“好了,我得去看望公子了,听说他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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