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而没》第30章


吕矗畹帽人歉酶凶鹧稀@弦读粝吕矗瓷虾5囊搅扑剑欢ú换岬谜饷粗氐牟∫灾僚赡壳暗那樾巍?br /> 老叶说:“老徐,想办法回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再呆下去,迟早变成我这个样子。”
徐长卿摇摇头,想,这不是我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事。
随身而没
老叶又在医院住了好久。他的病,也就是在拖时间了,人瘦得像一具骷髅,头发长得老长,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朱紫容没有再去医院陪她,她在上学习班。但病人不能没有人照顾,光是去打饭打水也要人做的。她花钱雇了个当地的妇女去做老叶的保姆,人却一次没有出现过。
每次徐长卿去看他,他都用无声的眼神问他,紫容呢?紫容怎么不来?她是不是还在恨我?不打算原谅我?
徐长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情。朱紫容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她在上学习班。那个时候,“学习班”三个字可不是好字,它代表着上学习班的人思想品德出了问题,需要接受党的再教育。他甚至不能说师傅太忙,车间任务重要赶进度,要把“四人帮”所损失的时间抓回来,白天黑夜都要加班。他和朱紫容是一个小组的,如果他可以有空来,那朱紫容也一样有空。
老叶像是明白了,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是我害了她。我是她的累赘,一直都在拖累她。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我,没有她,你看我现在像什么样子?头发长得这么长也没人给我剪,像个长毛。”老叶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长毛”是江南一代的人对“太平天国”人的称呼,其实这个称呼是个省略词,正确的叫法是“长毛贼”,但只叫“长毛”大家也都很得懂,后一个字就省了。
“那我去剃头店叫个师傅来帮你剃?”徐长卿说。从前老叶的头发,都是朱紫容给剪的,甚至徐长卿的头发都是朱紫容剪。朱紫容不来,老叶快成一个“长毛”了。
老叶摇摇头,“算了,反正也是快成个鬼了,就别装人样子了。我老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有力长甲,无力长发。身体好的时候,指甲长得快,又硬;身体不好的时候就只长白头发了。”
徐长卿看看他的一头乱乱的长发,确实长出了一些白发。
老叶看他的视线移向他的头发,眼神中有一些凄凉,就明白自己当真长了白头发。他笑一笑,居然吟起词来:“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老徐,记得去年夏天我们在大沙河边抓青蛙吃喝酒吗?那个时候,真是快活啊。”
徐长卿记得那个时候,记得那时的情形。那是八月初,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日子,就算是安徽山里,也热得人坐不住睡不安,半夜热醒好几次。这样的热据老叶他们这样的老职工说,来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这么热过。那时唐山大地震的余威尚在,大家都怕自己住的地方也会发生地震,各地都搭建了防震棚,晚上就住在棚子里。棚子是用油毛毡搭的,为的是防雨,可是这样一来,也就更加闷热了。别的人胆颤心惊,夜间睡不踏实,老叶倒兴致高昂,睡不着就不睡,叫上徐长卿刘卫星师哥舒几个,和他去深夜的稻田里捉青蛙。一人手里抓一只大号的手电筒,在田埂间寻着蛙声去找,手电筒的光一照在青蛙上,青蛙就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呆呆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随他们抓。四个人一个钟头可以抓一麻袋。
本地人是不吃青蛙的,他们抓青蛙,他们也不管,只觉得好笑,这些上海佬,什么都吃,连田鸡都吃。田鸡呀,整天吃的是虫子,白肚皮里剖开来,一肚皮的虫子,这也可以吃!
徐长卿他们抓了青蛙,就着河水洗剥干净了,用一口大锅来煮。老叶又叫刘卫星去地里偷些丝瓜来,说是如果煮青蛙不配上丝瓜,男人吃了要屙不出尿来。防震棚里什么生活必需品都有,油盐酱醋都是现成的,就在河边煮出一大锅喷香的青蛙来,徐长卿去买了黄山蜜酒,几个人在星光下吃肉喝酒,直吃到半夜。当时老叶吃得酒兴大发,吟了好些诗,其中就包括这首《水调歌头》。徐长卿问他哪里来的诗词类书,这样的书,新华书店已经十年没有卖过了。老叶说他有一本《星録小楷》,他从上海带来临小楷的,里面收录的全是著名的词篇。老叶躺在河边的沙地上,闭上眼睛,一首一首地背给他们听。那个时候,星光倒影在大沙河里,身边是稻田,稻田里青蛙发出“阁阁”的声音。如果不是身逢乱世,又兼天灾,倒也真能应得上词里的句子:七八个星外,两三点雨山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遍。
这样的词在那个时候听来,倒像是讽刺。
几个人听了都不说话,就连刘卫星一惯爱说怪话的都没了言语。过了一会朱紫容找来,让他们去睡觉。后半夜了,露水降了,也不热了。徐长卿他们摇摇晃晃地醉醺醺地回防震棚里睡觉,只有老叶还躺在那里不动。朱紫容蹲下身子收拾他们的锅碗酒瓶,不知老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听见朱紫容轻轻地咯的一声笑,笑声虽低,在静夜里却是分外地清晰。徐长卿走在三人最后,听见笑声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朱紫容坐在老叶身边,用一只手在拨着老叶的头发。两个人的身影在黑夜里只是更黑的一团剪影,看不见更多。徐长卿心大力一跳,忙扭过头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回头再看,这次看见老叶的影子挪了一下,把头抬高,枕在朱紫容的大腿上。两个人的影子更加紧密地重叠在一起,变成黑乎乎的一团。
徐长卿当时就想,将来我要找的老婆,就要像师傅这样的。而他也会像老叶一样,为她做所有的事,逗得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原来那些美好的瞬间都是假象吗?老叶这个时候提起去年夏天在河边抓青蛙的事来,肯定不是回忆的和他们吃肉喝酒胡吹海聊,而是和朱紫容在一起时的温馨。
“老徐,”老叶喊,把徐长卿从沉思中惊醒,“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老叶说。
徐长卿握住他干枯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能被这样一个人在临死前这么肯定,他也不枉和他交往一场了。“是的,我是你的朋友。”徐长卿抓紧他的手,用了一点力,让他感觉得他的存在。他不敢用劲太大,怕把他的手捏断。
“你答应我,将来照顾她。我的事会拖累她,她的日子不会好过。有你照顾她,我会放心。”
老叶像是在交待后事,这样的语气,让徐长卿很难受。他安慰他说:“好的,我会照顾师傅的,等你出院了回家,我们再一起下棋捉青蛙。”
他的敷衍并不能骗得过老叶,但聪明人一点就透,不用再多说。老叶出了一会神,又梦呓一般地说:“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而我连这个也没办法给她。”
老叶又过了一阵子才离开。徐长卿请了病假一直在陪他。
三月中,停止了十年的大学招生考试恢复了,全国有五百七十万应考者涌进考场,而录取率是百分之三。
徐长卿在山里没有知道这个消息,后来他家里写信来告诉他,随信还寄来大量的复习资料,那都是他的大哥用圆珠笔工工整整抄下来的。抄了整本整本的数学语文书,还有他当年上学时留下的作业本课本。徐长卿连高中都没有上过,初中毕业后学校停课,在社会上闲荡了两年,就进了工厂。他们这一批人,小学学军中学学农,除了语文有一点看水浒红楼临大师的帖打下的底子,数学忘得精光了。英文亏他背了这半年的单词,有一点入门。夏季招生在即,大哥要他好好复习,这样机会千载难逢。
他捧着这些复习资料,想老叶如果还在,凭他的聪明,这样的功课不在话下。他想要的出路已经出现了,“上大学”或是回上海,这样的美梦已经不再是梦,这两样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他可以上上海的大学。上海那么多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交通大学华东政法华东师大……这么多这么多,全是中国一流的大学,就等着他这样的聪明人去上。
可惜他没有等到。
聪明的人为心所累,有知识的人为知识所困,多虑者必然多思,多心者必然多愁。所以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判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妙玉的判词是“云高未必高,欲洁何曾洁”,晴雯是判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善泳者溺于水,擅博者死于智。老叶自信他有围棋段级的水平,搓麻将打扑克博眼子战无不胜,哪里想到会死在了这个上头,并且还是他亲手做的麻将。
所有的苦难都随身而没。人死了,那些困扰他的死结也就打开了。
老叶死的时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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