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而没》第48章


朝他的房间扔石头,或是用完的一号大电池。老童一直找不到人,他自知在当武保队队长时做过太多坏事,得罪了太多人,很难说是哪一个看他不顺眼,路过他窗户底下时随手就扔一块石头进来。徐长卿离开厂子三个月,他根本没想到这小子身上。
顽童本色
要说起来,徐长卿他们还算是小孩心性,别看一个个长成了人,思想却极为幼稚,行为就更荒唐。平时唱唱山歌小调的,就跟十七八岁的社会小流氓没什么两样,打烂人家玻璃窗的举动,更是小赤佬才做的。比如拿个弹皮弓弹路灯,学农的时候在女生的书包里放一条菜花蛇,这样的事,刘卫星做过,师哥舒做过,徐长卿同样做过。看谁不顺眼就往他屋子里扔砖头,打烂他的窗户玻璃,几个人一说即合,“啪”一下,一节一号电池就扔了进去。无聊嘛,在山沟沟里除了胡闹,还能干什么。打碎了玻璃还要在宿舍里唱山歌:小弟弟小妹妹跑开低(点),敲碎玻璃来勿(不)及,拨奈姆妈刮两记,屁股打得臭要西(死)。歌词很押韵,他们很开心。
徐长卿为了气老童,故意哼道:“……跑开低,……来勿及。”
老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是本着一个混蛋流氓加男人的想法在动脑筋想要得到一个女人,但他遇上的对手却是小儿科级别的,以前嘛唱他“六月里的癞痢真苦恼”,现在又唱他“屁股打得臭要西”。就像大人对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没有办法,除非一个巴掌打上去命令他闭嘴,他这时对徐长卿以一个少年流氓的做法同样感到无法可施。看看这情形,明白今晚是得不了好去了,临走搁下两句狠话说:“好,等着瞧,别犯在我手里。我要是让你们两个的□如了愿,老子就不姓童!”
朱紫容满面怒火,气得说不出话来。徐长卿则说:“好,我就等着。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老童恨恨地走了,徐长卿等他下了楼,才把门关上。朱紫容坐倒在桌前,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长吐一口气,不说话。
徐长卿也回来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一点没胃口,学朱紫容的样子,倒了一杯酒喝下去。把老童气走他做到了,对着朱紫容他就是一个笨蛋。心里在骂自己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一抬头,看见墙上多了个镜框,里面有好多照片。他来这里次数多得数不清,这镜框还是第一次见。
朱紫容看他目光看向那镜框,笑了笑说:“我一个人无聊,就/炫/书/网/整理(。。)东西,这是翻出来的旧照片。”
徐长卿嗯一声,起身去看。那镜框里有朱紫容戴红领巾的照片,有参加工作的照片,还有一张穿了藏族服装跳舞的照片。照片里朱紫容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化了很浓的舞台妆,脸上温婉的神情被厚厚的油彩遮盖了,只看见她大大的眼睛和笑嘻嘻的面容,还有柔软婀娜的身段。徐长卿指着照片笑说:“这个是你吧,我都认不出来了,完全不像。”
“你以为我一生下来就是做你师傅的样子?”朱紫容也笑。
“你在跳什么舞?《翻身农奴把歌唱》?《北京的金山上》?”徐长卿好奇。
朱紫容轻俏地一笑,“都不是,是《逛新城》。”
徐长卿哈哈笑道:“这个我会。‘为什么树干立在路旁啊,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应该还有一个阿爸呢?”
朱紫容接着他下面的歌词唱:“‘电线杆子行对行,纳金日夜发电忙。机器响来家家亮,拉萨日夜放光芒呀’。拍照的把演阿爸的赶开了,这是专给我一个人照的。那是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时拍的,十年前的老照片。”
徐长卿算一下时间,正好是文革前。如果没有文革,也许朱紫容就走上文艺道路了。朱紫容的歌声现在听起来仍然清亮婉转,这首歌又活泼俏皮,一下子把两个人从刚才的愤憽樾髦刑芽矗胪四切┤萌瞬豢斓氖虑椤K蛋堤究谄挚磁员叩囊徽拧U掌鲜且桓銮孔掣叽蟮哪昵崛耍┝嗽硕承暮投膛芸悖皇植嬖谘洌镜帽手钡孛娑宰啪低吩谛Γ冻鲆豢诎籽溃澈笫窃硕∩习倜着艿赖南咛酢?此纳聿模∶赖孟癯鸱饨茄睦呵蚪〗直鄞肿秤辛Γ笸燃∪饨崾低怀觯成闲θ莺苁鞘煜ぁP斐で涑僖闪艘幌拢剩骸罢馐且陡纾俊?br /> 朱紫容收起笑容,嗯了一声,“你认不出了是吧?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还有这样的身坯?老叶,年轻的时候多少厂里的小姑娘都喜欢他啊,能文能武,吹拉弹唱,谁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徐长卿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真的怀疑是什么地方出错了。这个人和他熟悉的老叶完全是两个人,老叶比这个人少了一半的体重,窄了一半的肩膀,瘦了一半的脸。他认识的老叶精精瘦瘦,精神还算好,但绝对谈不上健康。更兼一身的老工人油子腔调,熬夜打牌的灰败面孔,要不是他从心里佩服老叶的聪明和才情,光看外貌,哪里谈得上出色。当初才到厂里,老叶迎的新,朱紫容来接他,只在人群中微微露了露脸,就赢得了刘卫星的赞叹,不停地赞她漂亮,又说老叶像个痨病鬼,哪里配有这样的美人儿做老婆。原来在最初的时候,两个人真真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男貌女德,任何一方面都是那么匹配。
朱紫容在老叶死后挂出这样的照片,那是永远也忘不了他的意思。徐长卿明白所有人的心思都是白用了,包括他自己。朱紫容哪里用得着别人来操心,该怎么生活,她自有主张。徐长卿就算有千般的相思万般的仰慕,都成不了现实。
她挂出这样的照片,她请他来吃饭,其实就是告诉他她的决定,婉转地拒绝了他的心思,把他的告白拦在他的嘴里。像朱紫容这样聪明的人,是不用徐长卿这样的毛头小伙子说出心事的,她肯定一早就感觉到了。就像她用宝根来阻止老童的邪念,用徐长卿来打发老童的纠缠,她什么都不用说,却把什么都讲清楚了。先前借酒抒怀,也不过是要安慰徐长卿,到底他是真关心她,她不想让他误会。事实上除了徐长卿,她的朋友实在是不多了,她不想连这个徒弟也失去了。
徐长卿自然是明白了,他看着镜框说:“师傅,叶哥真是个人物。”这间屋子什么都没变,甚至还多出来几张照片,朱紫容何尝忘记得了老叶?“师傅,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徐长卿跟朱紫容告别。
“好,你也早点休息。今天都没怎么吃菜,连饭都没吃,尽喝酒了。”朱紫容说:“要不把这个石蛙带回去,请小刘小师他们吃?”
徐长卿说:“不用了,他们早就吃过了。师傅,我走了,你锁好门。”
朱紫容答应着,把他送出门去。徐长卿下了两级楼梯,听到咔嗒一声弹簧锁住的声音,才真的走了。
回到宿舍,只有师哥舒在,见了徐长卿一脸的晦气,便问:“吃好中秋宴回来了?”徐长卿话都不想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蚊帐顶发呆。师哥舒挤过来坐在他身边问:“有什么好菜?”见徐长卿不答,又闻了一下,问:“你们喝酒了?说嘛,你们都说什么了?你们三个月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的。还有,她说了她和宝根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没有?”
徐长卿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没头没脑地说:“老帅,跟我一起读书吧,我们考大学,离开这个地方。”
师哥舒虽然单纯,却不笨,听他这么说,就冷笑一声说:“好得很,你在你师傅那里碰了钉子,就想一走了之了。老子也想走,老子也要回上海,你以为人人都可以上大学?老子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考个屁。老子回去搞个病假,就赖在上海不回来了。老子今天还觉得我的肺不好,咳起嗽来就痛,肯定是肺吸病。老子车间空气里有粉尘,吸进去了咳不出来,我去瑞金医院照个X光,肯定肺部老大一个阴影。”起来拍拍屁股离开徐长卿的床铺,回到自己床上两脚一蹬鞋子,扯下蚊帐睡下了。
师哥舒这次发脾气发得很厉害,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整天板着一张脸竖出竖进,刘卫星怎么撩拔他他都不说话,问徐长卿,徐长卿只说“想家了”,刘卫星听了没话可说。师哥舒听了瞪他一眼,想了半天,也找不出词来回驳。其实说白了一句话,就是想家了。春节时候回去过一次,这都过中秋了,能不想家吗?徐长卿在上海进修了三个月,几乎没把师哥舒眼红得哭出来。
转眼到了国庆节,师哥舒真的去泡到了病假条,搭了厂里的顺风车,回家去了。他自从上次肺病过后,就没好完全。中秋之后天气变凉,山里潮湿阴气重,一不当心就感冒了,咳了几天转成肺炎,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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