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又如何》第52章

那时候，我不晓得自己遇到小球儿的事已经很难冷静地思考个中缘由，也难以理性地分析这件事的诡异。听到小球儿遇到不测，查到是被乐绫绑架，我就立刻翻墙入了摄政王府寻陈韶让他救人。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用如此粗鲁无礼的方式来解决一件事。那天，我似疯了似的在陈韶家里乱窜，寻不到陈韶，我无意中碰见乐绫，差点儿就一掌将他拍死。
后来想想那天的失常，除却小球儿的失踪和乐绫有关让我有些担心外，还有一点儿便是阿珏将小球儿赐婚给陈韶的缘故。两者都让我害怕会失去她，很怕很怕。
乐绫说他没有对小球儿做什么，我不甚相信，但瞧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没有与他废话，我迅速出了摄政王府派人四处搜寻。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我几乎都翻了个遍，但就是没找到小球儿。
第二日，在我寻了一天两夜之后，我寻到了小球儿。只是，是她的尸体，面目全非。
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我的意念、爱恋、情感、执着……全部崩塌。我只能抱着她残缺不堪的身体，压抑着哭声，泪流满面。
父皇曾经教育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在母后死时，父皇闷在母后的寝宫里三天三夜，出来时眼睛红肿，头发花白。
同样地，当我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死于非命时，所有的痛楚和悔恨排山倒海地倾轧而来，除了泪，我不晓得还有什么东西能表达我的悲怆。
小球儿下葬后，我在她的家里坐了许久许久。阿瑶偷偷地跑到我面前让我节哀，提醒我身上责任重大，还有好多事要做。我才开口说了多日来的第一句话。
我说，你扮成沈景怀留在这里，我回南楚。
阿瑶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却是点点头，说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她明白我为何要恢复身份回南楚。我只是不想留在蕲州睹物思人，伤悲下去。我是南楚的太子，除了爱情，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责任。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允许自己颓然下去。
可是……忘掉小球儿，好难。
我以兽兽没人照应为由劝说自己将它带在身边，每当看到它我总是会想到同样灵秀逗趣的小球儿。
越是想要忘记她，对她的记忆就越是深刻。每夜每夜，我的梦里全是与她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笑着的她、哭着的她、无奈的她、淘气的她、不知所措的她……所有的所有，在我的眼前不断回旋。不只是挥之不去，是我不舍得将之挥去。这些过去，是我最珍视的宝物，我清楚，这个宝物会陪我度过剩下的生命。
后来我常常想，我与小球儿之间定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相连，要不怎么会隔着遥远的时空聚到一处，彼此折磨，彼此依靠。
那日在雨中，我的马车陷入泥洼里。我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雨中的宁静。忽的，怀中的兽兽眼睛闪亮起来，蹦跶着要窜出窗子去。
我怕它被雨水淋过后会生病，便用手箍住它，不让它奔出去。但它喵呜喵呜地对着我叫，两只前爪还比划来比划去，似是要告诉我什么。我看不懂狐狸语言，只是想象着小球儿面对这时候的兽兽时会露出何等可爱的表情，便觉得很甜蜜，但……更多的是酸楚悲戚和后悔莫及。
车子动了。兽兽又挣扎了片刻，终是垂头丧气地安静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它的莫名骚动是因何而起。原来那天下午在雨中帮忙推车的路人竟是小球儿扮成的。兽兽定是闻出了她身上的气味，知道它的主人出现了，才突然兴奋。可惜，我不是兽兽，我没有那种灵性。
不过，还好，那雨夜，我终是因着她的恐惧将她认了出来。
其实，害怕雨夜的人并非只有小球儿一人，只是当我瞧见一个男子在亭子里抱着头大吼大叫，叫喊的声音偏尖锐时，我便怀疑他是个女子，心里就下意识产生一种奇怪的念想，觉得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是小球儿。我怕自己的期待是假的，怕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想，便在询问无果后，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他睡去。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日思夜想以为早已逝去的人就在自己的怀里，我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当他睡去，当我颤抖着手试探着摸索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当我将那一层薄薄的面具揭下来看到这张时时刻刻回荡在眼前的脸时，我喜极而泣。以前觉着男子流泪很可耻，可那时却真的没有办法阻止泪水的涌出。
我紧紧地盯着她，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脸，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我好想将她喊醒，告诉她我的情感。可我怕这样太过突兀，我的真实身份楚铮毕竟和她不熟。
不知疲惫、不知厌倦地看了她一整夜，在天将亮之时，我帮她把面具戴回去，然后恋恋不舍地回到掩蔽在树木后的马车里，扮成沈楚的模样。自己留下一匹马，命长池驾车离去，我便带着兽兽，往来路的方向行了一段路，准备待会儿与小球儿所扮演的男子来个不期而遇。这段幼稚的举动让自己啼笑皆非，却又显露了万般无奈。不由想，若是将来小球儿知道我楚铮是沈景怀，也是沈楚，她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气我骗她。不管未来她知晓真相时的反应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我扮成过另外两个男子，因着这不同的身份，让我看到了小球儿不同的面貌，也让我对她情根深种。
与小球儿扮成的男子邱少水相识后，我假装自己不知道他就是小球儿，在他面前故意说着对她的情意，想借此看看她的反应。没成想她却劝我去喜欢其他姑娘。我很生气。
我发现当扮成沈楚时，在小球儿的面前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完全展现在她的面前。这是我扮成沈景怀和做我自己时所没有办法表现出来的。毕竟，沈景怀和楚铮都有着许多责任，也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这些不允许我任性，不允许我脆弱。可沈楚不同，这个身份不过是我一念之间想出来的，也只是为小球儿一个人存在的身份。
小球儿见我生气，为了哄我，就买了两个糖人，给我一个小姑娘，她自己留了个小伙子。虽然我清楚她并无其他意思，但看到这种代表着甜甜蜜蜜的幸福组合出现在我们两人的手上，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窃喜。暗暗猜测，或许她对我并非全无感情。可当她毫不迟疑地把她手中的糖人吃掉时，心中的期盼破灭，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难堪。
为了掩饰这种难堪，我装作生气的样子大踏步向前走。可小球儿竟会意成……会意成我尿急。这真是让我抑郁不已、哭笑不得。从没见过有哪家姑娘将这等事情挂在嘴边，说出来时还是那么自然。
见她买了一堆簪子饰品要送给她的同门们，我有些小小的吃醋。但也只是小小的吃了点儿醋而已，毕竟她后来送了我梳子。我不晓得她是否明白，送梳子，代表着私定终身。但不管她明白与否，我都将它理解为这个意思，因着我不会再对她放手，永远都不会。
这个笨丫头总是爱多管闲事。有我在身边，她管管卖梳子的孤儿寡母的小事倒也罢了，竟在我假意追踪扛着被当作敬河神的祭品的小姑娘的那两个人时，她又擅自跟了过来。虽说这真正的幕后之人是我自己，但怕被她知道后，会对我产生误解，对我有更加不好的印象，我决定暂时演一场戏，待以后时机成熟再让她知道前因后果。
说实话，一会儿扮成沈楚，一会儿做我自己，我都有些力不从心。可为了得到小球儿的心，无论多困难的事，我都会去做。
本不想吓到她的。可做回自己后，我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吻，是在计划之外的事，可在我的唇贴上她的时，便发觉我已渴望许久……
她见到我杀人的样子，怕是讨厌我了吧？我不想，可却无奈地只能这般作为。因着我想让她认识真正的我，意识到我的处境和无奈，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希望她能够接受全部的我，并非仅仅是一个不完整的假象。
可，当她借口离去时，我心里还是掠过失望。是我过于强求了吗？还是我太过急于求成，不该逼迫方接触楚铮的小球儿看到我这黑暗的一面？
我强压住内心的酸楚，决定死皮赖脸地将她留在我身边。所以，我曲解了她的意思，打算和她徒步回锦湘。
从小球儿的嘴里得知我的命定之人掉落的项链上的坠子是小提琴时，我很是惊讶。因为从谈话间，我能感觉出来那条链子就是小球儿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一直否认，后来也正儿八经地告诉我她不是三年前让我一见钟情的那个姑娘，但是，我还是认定她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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