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连理[修改版]》第17章


关陆一边听这件事,一边拉着魏南往楼上走。到三楼楼梯口,有细细的啜泣声,便问魏南,她在哭你怎么进去的? 
魏南道,“我告诉她那是我的房间,我有东西要拿,必需品。” 
关陆笑,“我就说嘛,小丫头脾气大点,不会不讲道理。” 
他让魏南先进他那间房,对守在门外的贾思敏安抚地笑笑,走上去敲门。苏樱知道他回家了,将门打开一条缝,不看贾思敏,只给关陆一个人进来。 
她咬着嘴唇,眼睛红了,像一只气鼓鼓的小兔子,扑进关陆怀里,好像受了世间有史以来最大的委屈。 
小孩子为一点小事放开嗓子哭,就变成成年人无法理解的怪兽。人们很难想象,细瘦的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关陆放缓口气,“我在,别哭。” 
半小时后,关陆出来,带上门,让贾思敏跟他走。走到三楼走廊拐角,小姑娘已经欲言又止几次。关陆对她说,“她不是看不起人,是太要面子,中文说得不好,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开口,怕被人笑。” 
贾思敏鼓起勇气道,“我……” 
关陆对不远处虚掩的房门比了个请便。 
贾思敏迟疑地走过去,过一会儿,听到她有些拘谨的声音。 
“Cherie,我很抱歉。是我太武断……” 
关陆回另一间客房,魏南看见他身上苏樱的杰作,让他换件衣服。魏南有那么点不大不小的洁癖,关陆明知故犯,作势要带一身狼藉抱他,没有得逞。他换了衣服就坐到沙发里,捡起那块手帕和脏衣,同扔洗衣篮。 
苏樱那种小孩,心性骄傲,又要强,其实不难相处。要让她改变态度也不难,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对旁人给予的善意毫无抵抗力,对她体贴一些,照顾一些,从“不喜欢”升级到“不讨厌”,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比如在她最尴尬且不愿被人看见的时刻留给她独处的空间,视而不见,置身事外,拿完东西,却在桌上放了块手帕。 
关陆又扑了魏南一次,这回抱个正着。他抱够了,放开手臂,评价道,“狡猾,太狡猾了。” 
迟一些,关陆拎出楚女士送的糕点盒,问魏南,“吃不吃?” 
那是一盒什锦点心,大部分在餐桌上出现过。 
魏南那没回音,关陆抬头看他,就见他无声地停了一停,说,“哦,你吃吧,我暂时没胃口。” 
魏南不吃甜,少吃糖。这盒点心糖搁得少,与他们在岚山居吃的比,淡了许多,应该是楚女士关照过厨房。关陆叼着半个蟹壳黄,坐吧椅上翻魏南翻过的那本旅游杂志,笑他,“看这个有什么意思,过年前抽两天,我们去旅游。”又问,“后天有空没,给个面子让我请你喝午茶?” 
魏南笑道,“为什么不是明天?” 
关陆夹着杂志走向他,说,“明天我要见个人,见完再有喝茶的心情就难了。” 
他时常会这样,挑一下,刺一下,把感情谈得像下一局棋,用他的黑子去试探白棋的防线,尤其是面对一个从未被他探到底的对手。魏南精于布防,也精于设局,每一次对魏南的试探都好似石沉大海,仍乐此不疲。 
魏南,“那就后天。” 
次日与关陆有约的是庄慈。 
对于关陆而言,“庄慈”这两个字超越了它们指代的人本身,是他三十年人生里的第一次情场浩劫。 
不是没失恋过。明确性向后,关陆第一场似模似样的大学恋爱留给他的是困惑,他们一起打球一起逃课,半年后那个在床上腼腆、床下寡言的白净好青年跟他说分手,理由是“人人都觉得我是你哥们,你也把我当哥们。”关陆当时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决绝,后来弄懂,他对对方算不上爱,对方爱他,却无法忍受因一份不算爱的爱而裹足不前。 
接下来是个酒吧侍应生,他让所有人叫他Kat,曾经是地下乐团的鼓手,化很浓的妆,唱歌像猫叫,遇见关陆时的理想是取代本店的调酒师。他会调Double Mojito,只会那个。酒精含量不高,薄荷味重,有助呼吸顺畅并且适合频繁激吻。他有时穿着黑裙在酒吧后巷和关陆做爱,被高潮折磨得泪水涟涟,把廉价眼线笔画出的上挑眼角冲刷成脸颊上一道一道的墨迹。他没擦粉,要是月光好,他的皮肤白得惊人。那段时间关陆觉得夜晚是薄荷、泪水,还有牢笼栅栏一般的纯黑眼线笔印的混合物。后来他破碎了,据说捅了调酒师一刀。调酒师没死,只是再没有出现。 
关陆在二十七岁生日遇上庄慈。 
那天他包场开party,玩到晚十点,在酒吧门口发现个合他口味的陌生人。整个酒吧像个犯罪现场,靡靡之音成了引人心猿意马的教唆犯。关陆请了庄慈一杯酒,交换过假名,两人一车纠缠到酒店。次日关陆回顾,这算是收过的最香艳的生日礼物。那一晚身体契合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后来在谈判桌上兵戎相见,因为都穿着衣服,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才认出艳遇对象。 
开场那么好,词锋相对,旗鼓相当。隔着会议桌,当着两个团队的主要成员,用外交辞令旁若无人的调情。他们谈生意的时候像在调情,调情时反倒像谈生意。这是种很新奇的体验,面对的不是男妓、MB,做爱时却确确实实的惦记着该给多少钱。他们皆以青年才俊锐不可当的表象示人,背地里交颈缠绵,偷一场隐秘欢愉。情潮淹到灭顶了,谁要管水面上,仰望的是地狱还是天堂? 
所以大错特错,活该诛心之刑。 
庄慈是这样一道伤,关陆选择将伤口紧束,任它溃烂、化脓,全看天意,有时无恙有时痛。闲下来猛然想起,真是被它要了半条命。但是不痛的时候又只剩可笑,强健如他,怎么可能死在小小一道伤疤上。 
然后今天,想不到他们还有今天,像普通的旧情人一样,恰好处在一个城市,就约个时间,出来见一面。 
关陆与他约在酒吧,在停车场停好车,乍一抬头,便见一架银色的莲花闪着阳光驶入。 
那是庄慈的车。庄慈开车如做人,言行举止都漂亮。关陆欣赏完拐弯倒车的过程,吹了声口哨,待庄慈走下车,终于留意到牌照,几年未变,眼熟得很。 
关陆冲他的车扬扬下巴,“不换?” 
庄慈低头轻抚车身,笑道,“我恋旧。” 
他看向关陆身后靠着的车,这辆车他从没见关陆开过。关陆朝他走去,把手插到口袋里,了然地笑了一下。 
“刚好,”关陆说,“我健忘。” 
酒吧不设门童,关陆提前一步拉开大门,庄慈入内,像以往许多次那样,笑着轻声道谢。 
和他在一起时,关陆一直是个体贴浪漫的好情人。庄慈不习惯被人照顾,但是回顾那段日子,他不得不承认,被人珍视的滋味无比美妙。 
酒吧外表是不近人情的钢结构,内部装潢却是巴洛克式的。墙壁的主色调是红与暗红,饰以静物花卉绘画。水晶吊灯垂下,穹顶上还做了浮雕和壁画,全是丰满赤裸的天使与神女。 
他们在吧台边坐下,庄慈向调酒师点了杯鸡尾酒,若有所思地望向关陆。他眼里半明半暗,眼珠是棕色的,像玛瑙或者玻璃。他有一双关陆很喜欢的眼睛,如同珠宝。翻云覆雨时带一点湿润的光。庄慈是可以凭借眼神邀吻的。这时关陆觉得自己仍不够健忘,他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听庄慈自作主张地代他点酒,双唇相触,要了两杯Between the sheets。调酒师暧昧一笑。 
画面闪回再闪回,画外音是冰块碰撞,酒杯碰撞,音响里小提琴声音悠扬,雪克杯哗啦哗啦。调酒师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咯噔一声,情景定格,关陆和庄慈静静地坐在酒吧里,隔不到零点五米,却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 
关陆笑起来,看了看那杯酒。他说,“我最开始请你喝的就是这个。” 
Between the sheets,翻译过来很有趣,“床笫之间”。这是个足够含蓄也足够明显的邀约。庄慈举起酒杯,关陆看见他手腕上似乎带着什么,细细的红线藏在衣袖里。 
“干杯?” 
“为什么?” 
庄慈还是笑,“为了我们分手。” 
“我们有说过分手?” 
庄慈停顿片刻,“你在怪我?” 
酒吧的灯光下,他的肤色是象牙色,像新切开的新鲜乳酪蛋糕,入口即化。这句话也带了点情话的口吻,如同埋怨。他们以“床笫之间”开始,并没能以分手告终。双方都图穷匕见后,他们没多说一句话。公事上重新达成合作,但背叛的阴影洗刷不清。庄慈棋差一着,像个败兵之将,匆匆回到宣台,再不涉足景安,留给关陆一份未完结的……他找不到名词来定义。不恰当的比喻,像个跑了老婆的失败男人,在老婆跑掉前因她偷钱而揍了她一顿。不过那顿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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