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记》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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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丰一步三回头的走着,不小心撞到别人身上,连忙道歉,那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见是个年轻女子也就没怎么计较,张丰发现周围几个全是晋人,不禁多看了几眼,不过今天她却没有心思去了解晋国的地名人名,所以也没有搭讪或是跟在旁边偷听他们谈话的意思,仍然是犹犹豫豫地走着,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一回头竟然又撞到一个人,正要道歉,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良人可是在找我吗?”张丰惊喜地抬头,便见朱挽和张裕就在眼前,看到朱挽的胡须已经剃去,不禁悄声问:“你知道了?”朱挽也悄声说:“昨天官兵在市坊的客栈搜查来着。不过我本也没打算再用那个过所出城。”然后指着身边一个相貌忠厚的少年说:“这是我新交的朋友胡三。”又指着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说:“这是柳四哥和柳嫂子。等下你找个借口把房退了,和柳嫂子一起先把咱们的行李拿进城去,我和胡兄弟、柳四哥去办点事。”
张丰和胡三及柳四夫妇一一地打过招呼,因为不知道张裕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便没敢对他表示关心。说了说房东一家对朱挽两天没回的猜测,建议道:“不如就说回家搬救兵去。”朱挽点点头说:“你看着办就行。”然后一伙人便分成了两伙,朱挽等人往西河去,张丰和柳嫂子则去粟谷。眼下还没到分岔口,不过谨慎起见张丰还是落后几步走在他们后面。
柳嫂子陪着张丰,张丰想和她说话,却发现她左顾右盼的,根本无心理她,只好打消了搭讪的念头,安静地走路。忽然她说了声“跟我来。”随即扯着张丰从路的左边来到右边,在她还没弄明白她想做什么时,便被她猛地撞了一下摔在地上,连带着还撞倒了一个路人,而柳嫂子高大的身躯就压在她那个无辜路人的身上。
三人摔做一团,哎哟声、叫骂声、呵斥声还有旁人的哄笑声顿时响成一片,张丰侧身倒地,手肘和腿都被摔得生疼,另外那个人也是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明明气得要命却偏偏疼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是怒目而视,偏偏看起来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柳嫂子一边哎哟喊疼,一边陪着笑,一下要扶人家站起来,一下又要扶人家坐下,满口地道着歉。
被撞倒的是一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姑娘,姑娘疼得说不出话来,姑娘的家人却把柳嫂子骂了个狗血喷头,柳嫂子不敢还嘴,却把气撒在张丰身上,骂她不长眼睛把自已绊倒了,张丰坐在地上缩成一团默默垂泪,却是连一句口都不敢还。
毕竟大家都急着赶去看龙舟赛,因此经过的人都只看几眼或是劝解一句或是说笑两句就完了,很少有人驻足围观,姑娘的家人骂了一阵见柳嫂子并不回嘴,只是向旁人撒气,也觉得没意思,问姑娘摔得怎么样,姑娘见张丰被骂得可怜,便说自己没事,这家人也就没有多做纠缠,继续往前去了。
等他们走远,柳嫂子把张丰拉起来说:“快走吧。”张丰朝她笑笑,悄声问:“到手了?”柳嫂子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
房东家只有房东大娘一个人在家,见张丰回来忙问她找到良人没有,张丰哭丧着脸说:“还是没见他从城里出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现在就回去报信,请公公带人来找他。”随后结算房钱和伙食费,她也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连房东大娘多算了两人三天的伙食钱都没发现。
张丰对房东大娘说柳嫂子是自己请来送她回去的人,房东大娘觉得张丰要请人的话应该和她家里说,不该自作主张随便请个不知根底的人,可是当着柳嫂子的面却不好直说,只能一再提醒她路上当心。张丰和柳嫂子进屋拿了行李出来,等房东大娘验看了,确定房里的东西一样没有损毁缺失,便和柳嫂子一起离开了房东家。
进城时查验身份证明,张丰用柳嫂子偷来的那份证明顺利地过了关。铁锹和剑都被包在被卷里,本来张丰还担心被搜出来惹上麻烦,柳嫂子却大包大揽地说:“你放心好了,都在我身上。”既然能保住,张丰当然也不愿扔了这些宝贝,但心里仍然免不了七上八下的,没想到守城门的士兵真的像柳嫂子说的那样,见她们是城中居民,又都是女人,而且她们扛着的东西也是一目了然,便仅仅瞅了一眼那些被子就放行了,为了防备万一,本来柳嫂子还准备了一套说辞,这时也完全没有了用处。
柳嫂子家住在城南的安吉里,那地方脏而且乱,明显是个贫民区,与触目所见的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相比,柳嫂子和张丰身上所穿的半旧衣裙简直可以称得上光鲜。从闲聊中得知,柳嫂子夫妻是杀猪的,而那个满脸忠厚的胡三居然是个混混!
胡三是柳嫂子的兄弟,据她说是个非常聪明非常仗义的少年,安吉里无论大人小孩没有不服他的,而张丰的理解就是:这是个黑社会头目。
柳嫂子家的院子里充斥着血腥味和臭味,张丰不好意思掩鼻,只得屏住呼吸随她来到屋里。放下行李,张丰正想向柳嫂子打听朱挽他们的计划,她却说一句:“你在家呆着,我去卖肉。”便大步走出去,从厨房里扛出两个半片的猪,搭在一只油渍麻花的独轮车上轻松地推着出了门。
张丰想说和她一起去,张张嘴又闭上了,待她出门后关紧大门回到正屋呆着去了。
柳嫂子半下午的时候就卖完肉回来了,见张丰已经做好了晚饭,很高兴地夸奖了她几句,也不等朱挽等人回来,一径盛了两碗粥,捡了几个窝头出来,招呼张丰一起吃饭。
“柳嫂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吗?”张丰端着粥碗问。
“管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有饭吃就行了。”柳嫂子一边用力地嚼着窝头一边满不在乎的说,“你男人盯上了一个晋人,想让他把你们带出去,今天出城就是找他的晦气去了。”
“。”张丰应了一声,低头喝起粥来。
柳嫂子吃着饭看了她一会,说:“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为何要跟一个穷小子私奔?”
张丰闻言,差点被粥呛着,愕然抬头,涨红了脸说:“你说什么哪!”
柳嫂子撇了撇嘴说:“这可不是我编排你,是你男人自己说出来的,我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想不通你到底图啥,随便问一句罢了。”
张丰低下头小声埋怨:“这人,他怎么什么话都说呀。”
柳嫂子哈哈笑道:“你不好意思,他可得意着呢,男人就是这样!不过这也没什么丢人的,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被人问这种问题,张丰也很想笑,嘴角忍不住上扬,连忙咬了一下嘴唇收住,看了不解、不屑的柳嫂子一眼,又马上微微别过头去,低声说:“还能怎么想?不过是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罢了。”
柳嫂子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张丰没听出来,也不想计较,抬头看看天色,转移了话题:“天都快黑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柳嫂子说:“不急,你在这里好好等你男人回来吧,我回娘家看看孩子。”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了。
张丰只好收拾碗筷,然后坐在门槛内呆呆地望着天空一点点变暗。
鼻端充斥着难闻的气味,耳边是猪的呻吟声,和不知什么人的尖叫,恍惚间张丰有种处身非人间的感觉,回神后忽然害怕极了——自己以后是不是也要过这样的日子?自己没有钱,没有力气,没有依靠,也没有什么本事,凭什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能过什么日子?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当初虽然确实是凭着那点粗陋的手艺,和裕儿一起过了将近一年安宁的日子,可是稍微出点事就无法把这种日子维持下去,而一旦沉沦,就再也难以挣扎上岸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吗?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天真!
心下正惶然之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张丰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便听到有人喊道:“姐,怎的也不点个灯!”张丰安下心来,猜这人应是胡三,忙回答道:“柳嫂子去看孩子了,我不知灯在什么地方。朱大哥,你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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