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水云都》第60章


“我懂他啊……你明白吗?”旗云柔声道:“我懂他、敬他、爱他,所以哪怕我知道留下他只会是死路一条,也依然走了……你可以说我狠心,可以说我无情,但是我知道这是他最希望我做的事。他希望我好好活着……他为了能够让我好好活着,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我又怎么忍心舍得让他失望呢?”
被母亲紧紧抱住的怀铮终于勉强探出个头来,小手摸了摸娘亲湿漉漉的脸颊,嘟了嘟嘴,哇地一声也哭了起来:“呜呜呜……娘亲你不要哭,大爹爹没有死,大爹爹一直陪着我们……呜呜……”
“是,大爹爹没有死,他一直都在。”凝滞的气氛转瞬被打破,旗云破涕为笑,擦了擦孩子的眼泪,轻轻晃着他:“峥儿乖,峥儿不哭,再哭大爹爹该难过了。”
“娘亲不哭,那峥儿就不哭!”小家伙听了娘亲的话便用力咬紧牙关,虽然仍抽抽搭搭,却真的没有再流出一滴眼泪来。见旗云正替自己擦拭眼泪,小手便也在娘亲的脸上肆意抹起来,一面抹一面认真道:“娘亲要把眼泪擦干净,不然待会儿爹爹回来看见了,爹爹也会伤心的。峥儿知道,每次娘亲为了大爹爹哭的时候,爹爹都很伤心。”
孩子的话说得质朴,一字一字却仿佛击打在人心上,旗云动作顿了顿,旋即又绽出一个笑容:“娘知道了,以后娘不再轻易哭了,峥儿也不许哭。”
“嗯!”怀铮用力地点头。
旁观的齐越自从方才旗云的一番话后便心神俱震,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胸中有千万个疑问想要问自己,可问来问去,归根结底竟然还是旗云的那一句——你真的爱过赵峥吗?
爱过吗?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爱过的。
小河村中那么难忘的快乐时光,分别后怨怼的寂寂十年……直到最终,亲眼见他死在高台上的惨烈,他依稀记得那一日自己状若疯狂,全然不似一个即将掌握天下的帝王……什么都不顾了,只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失去,才算是永恒。
他从前一直坚信假如能够拥有掌控的力量,就能轻易地留下想要留下的人,包括赵峥。他希望等到自己登上顶点的时候,还可以有一个回头的机会……他会慢慢地弥补,弥补从前所犯下的过错,让自己在对方心口上划下的伤痕渐渐愈合……他是这么以为的,可是赵峥却不再给他机会了。
十余年的时间,赵峥渐渐忘记了从前,从原来那个立志要做一代明君的少年人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孤独帝王……而他究竟度过了怎样的一段岁月,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这些,齐越统统都不知道。因此十年后,旗云来到赵峥的身边,给予他另一种纯真的温柔,为他开启了另一片世界,他便彻底地,将齐越这个名字,丢弃在过往的岁月中了。
赵峥走了出来,而齐越却越陷越深。从他死去的那一刻起,齐越便觉得心中所坚持的东西彻底地坍塌了。这四年来,他几乎闭上眼睛便能看见小河村的一幕幕……)恍)然(网)之间,又仿佛回到了那一日午后空荡荡的殿堂,他与赵峥并排饮酒,赵峥的神色如此落寞,低声说:“我已经不再恨你了……”
他日夜从睡梦中惊醒,或是满头大汗、或是悲恸入骨,每日坐在赵峥从前坐过的书案旁,翻阅他批示过的奏折,那种酸楚的滋味,远远胜于那分别的十余年间。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中充满了疑问,无数关于赵峥、关于自己的问题……他得不到解答,因而得不到解脱。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努力了、走到自己想要的地步了,却变得更加地不开心、更加地痛苦。于是他找到了这里来——小河村,一切的源头。他想,这里应该也是可以给予答案的地方。
可是当他开口之后,旗云竟然问他:是否真的爱过?
假如他所做所得的这一切,都不能算作是爱,那么这世间到底有什么能够算作是爱呢?他沉思着,不自觉地喃喃:“那你告诉我,什么才能算是爱?”
正安慰着孩子的旗云动作一滞,微微笑了笑,用齐越听过的最温柔地声音缓缓道:“你若爱了,就会疼惜那人所疼惜的一切;珍视那人所珍视的一切;视他的理想为你的理想;把他的快乐当做你的快乐;并非一定要轰轰烈烈死去活来才能算作真正地爱着,平平淡淡、细水长流,也未尝不是人间真情。”
“你扪心自问,如果这才是爱,你爱过吗?”
良久良久,久到天边晨光熹微,屋外的梨树上鸟儿啁啾,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没有,原来我从未爱过。”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加一个番外就彻底完结了……= =
38
38、第三十五章 。。。
齐越说出这句话后,就觉得胸腔中压抑多年的那块大石似乎终于被消失了,)恍)然(网)大悟之后,却又是透彻心扉的凉意。他不自觉地转过脸,想要观察身旁这个温婉和煦的女子,他妄图从她身上找到淡然的理由……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
旗云的从容与淡定像是与生俱来的,那是女性的天性,她生来就懂得如何去原谅自己也原谅别人,这些,或许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品质。
看了她许久,齐越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你比我强……你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强大。”
“齐公子谬赞了。”旗云莞尔一笑,像是全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抱着怀中已经睡过去的峥儿淡淡道:“无所谓谁强谁弱,我只不过比你们都要幸运一些罢了……很多事我都不懂,也不打算懂,我只想做一个本分的女人,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如此而已。”
齐越默然,随即一笑,站起身来对着旗云深深一礼,诚恳道:“齐某今日受教了。”
“齐公子使不得!”旗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慌忙想要还礼,屋外却忽然有人喊道:“旗云,我回来了!”
齐越一怔,对旗云笑道:“是叶将军回来了吧?”
“嗯。”旗云的脸上忽然便显出几分与众不同的温柔来,抬起眼帘看着屋外,未合拢的门缝中隐约能够看见那个挺拔高瘦的身影,正大步朝着屋子走来。
她走上去拉开了门,天光倾泻而入,明晃晃地照亮了一室。
“这是……”叶勋一见屋内的人便是一愣,笑意还未敛去,便听齐越道:“叶将军久违了。”
“齐王大驾,有失远迎。”叶勋微微皱了皱眉,询问似地看向旗云,却见旗云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齐越好歹是一代君王,又怎会看不出叶勋的不情愿?当下朗笑一声:“既然叶将军已经回来,那我也就不再叨扰了,今日得蒙旗云指点迷津,心中已然放下许多……实在多谢,日后若有机会,再叙吧。”说完,又对着两人抱拳一礼,便负手走了出去。
屋外的天已经彻底亮了起来,田野间劳作的农夫唱起了歌谣,浑厚质朴的声音交织错落,响起在漫漫清幽的山谷之中,和着清脆的鸟鸣,宛如人间仙境。
齐越一身白衣在晨光中渐渐走远,旗云依稀觉得,这幅场景竟像是当年赵峥带着她策马离开小河村的时候——将心中柔软的一切抛之脑后,从今以后彻底地被困死在冰冷的王座之上,非死不能解脱。
想起赵峥,眼中便又腾起了一层薄雾,这些年来但凡念及这个名字,便觉得眼前是一片白雾茫然,幸而还有叶勋与峥儿陪在身边,若非如此,恐怕即使她再怎么坦然,也是无力应付漫漫余生……
正想着,肩上忽然一暖。叶勋走上来轻轻拥住她,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盒子,笑道:“好了,快进屋吧,早上外面凉。”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却仍是让睡梦中的怀铮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茫然地眨了眨,看见叶勋,便奶声奶气地叫起来:“爹爹,你回来了呀……”
“嗯,爹爹回来了。你个小坏蛋,昨晚是不是又不好好睡觉,闹你娘亲了?”刮了刮孩子小小的鼻梁,见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叶勋便笑着从旗云手中将他抱了过来:“走,爹爹带你进屋换新衣裳去。”
见他抱着孩子往里走,旗云也莞尔跟了上来:“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萧伯母那天说叫我替她带点桂花糕来,我跑遍了整个扬州城才找见,耽搁了些时候。”叶勋淡淡道。
“还叫萧伯母,该叫娘了。这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喊,仔细她听见又数落你。”旗云无奈地摇摇头,又问道:“对了,你待会儿也去季伯伯那里看看吧,他说屋里的桌子又坏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着说着便入了屋内,谈话声也渐渐被山野间的鸟鸣所覆盖。木门吱呀一声合拢。屋外的梨花树上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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