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第59章


语气笃定决然,容不得旁人质疑,王霸之气于辞间昭然自溢。
殿上熏笼香气盈鼻,暖得让人头发晕。
宋沐之骇不能言,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上前急道:“于行宫中行纳后之礼,古未有之,此事还需待有司细议之后再决;陛下意欲亲迎,朝中诸臣定会力谏劝之。”
贺喜轻扯一侧嘴角,推案起身,“朕意已决,或议或谏,尔等随意。”
宋沐之皱眉,喉间发梗,贺喜的性子他自是明了,事事说一不二,打定了的念头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贺喜转身,待小内监去捧手炉之时,又回头道:“宋卿如是方便,替朕向太后行个话:是朕亲迎并罢册典,还是悬中宫永不纳后,她择一而定。”
宋沐之默然,手中册折握得歪歪扭扭。
贺喜看他半晌,忽而撩袍走下来,眸色黑黑,里面火星猝繎,“宋卿既言不可屈了礼数,朕躬身亲迎又有何不可。”
他顿了一下,眸子稍眯,看着宋沐之,又慢慢道:“既是为彰两国盟好之意,她邰涗皇帝亦当御驾亲送,以显心诚,如是两国才可尽弃前嫌、再无芥蒂。”
宋沐之睁大了眼睛,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贺喜垂手,轻甩袖口,神色又回漠然,转身离去,抛一句话于身后:“既是要细议,便将此事也一并议了。”
冷音自前方荡过来,惹得宋沐之浑身一抖,手脚俱麻。
怎番算罢,都敌不过他的一霸之气。
事若成此,天下不知又将变得如何。
贺喜接了小内监递过来的琅丝錾龙铜手炉,慢步出殿,殿外轻雪飘扬,落沾于面,冰沁入怀。
她若是喜之不尽,那便万万不要掉泪。
一语四字,沉似万石,谁令谁喜,谁让谁欢,笑又如何,泣又如何。
家国天下一盘棋,帝王之间几段情,你争我夺,他杀她伐,不过犬牙相错耳。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谁输谁赢,太早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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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完,明日起入卷三,崭新一卷,崭新未来。
谢谢参商同学的长评,我很感动。^+^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一
初雪迟至,较之往年竟晚了一月有余,可一落便是三日不休,天地间万物裹了银装,冰晶莹透。
御街宽阔的石板道侧积雪满覆,远处莲池亦是一片苍然之象,全无了先前旖秀之景,只剩白辙冰痕,更显皇城肃穆严森。
下马道过后,有黄衣通事舍人一路来迎,见了沈无尘,远远便躬身行礼,“沈大人。”
沈无尘点头,眉眼一低,“皇上人在何处?”
舍人道:“正在景殿,大人才至宫门,便有人通禀过了。”说着,暗下抬眼,朝沈无尘身后张望,“皇上着沈大人将人直接带过去。”
沈无尘淡淡应了一声,望见那舍人后面还跟了四位小宫女,看着甚为眼熟,都是旁日里在景欢殿值差的,也就不再多言,侧身让过,头微微一偏,道:“便是她了。”
四位宫女前后趋步过来,飞快将沈无尘身后之人打量了一番,而后为首的那人轻声笑了下,上前去扶道:“姑娘随我们来罢。”
乔妹站在沈无尘身后,脚下雪中踩出浅浅两只小坑,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身上一件葱青仿缎厚绵夹袄,一双手不顾礼数地按在长裰衣摆下,想要汲取衣棉中的暖意,可仍是禁不住地发抖,小嘴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沈无尘眼角微弯,看向那宫女,“她还没习惯遂阳这气候。”
宫女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上前来,自一侧搀过乔妹的胳膊,带她往前走去,至了雪浅的砖道上才对她道:“快些走,一会儿进了殿中,便不这么冷了。”
乔妹脚下不稳,咬了咬嘴唇,回眼去看沈无尘,见他跟在后面,步子不急不缓,面色淡然,这才稍放了些心,依那宫女所言,步子快了些。
脚下绒雪甚是厚实,一踩便有细小的吱吱声,抬头向前望去,满眼尽是刺白之光,依稀可见远处殿瓦一角琉璃,于碧天灿阳白雪下,灼灼闪烁。
到了景欢殿门口,那宫女才将手松开,仍是笑着道:“姑娘且在此处和沈大人稍等。”说罢,便和其她几个一道入殿去了。
乔妹略显局促,胡乱点了下头,不由自主地朝沈无尘那边挪了两步,小声道:“沈大人……”
沈无尘站稳,轻声问她道:“不必怕,入殿后只消照我先前嘱咐的那般便可。”
乔妹抿了抿唇,手绞着衣摆,迟疑了一时,还是道:“沈大人,我……我是想问问你,狄将军何时回来?”
自被狄风命人从逐州送至遂阳将军府上,她便没有出过门。
三个月来,一日比一日漫长,诺大的一个将军府就似华笼一般,将她身心俱困,连个可以说话问事的人都没有,府中上下人人皆知要好生待她,可也只是在衣食上供她无忧,旁的事情一概不同她说。
狄风于她,两次相救相容之恩,她应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纵是先前惧其之威怕其生怒,可日子久了,心中却也隐隐盼着他能早些回来;毕竟这异国之地,他是唯一一个她认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她可以信托的人。
从彻底绝望到心怀希望,又从满心希望变成失望落寞,她以为他当是待她不同的,可却还是错了,她在谁人眼中,都不过是个似轻羽般没有丝毫份量的物什罢了。
她身份卑微,身子不洁,又能求什么,还想存什么奢望。
可还是感激他,若非是遇见他,她许是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
只是这样的男子,又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
她知她不配,这辈子都不配。
天空又飘起碎雪,雪沫落下来,化于她头顶,冰冰凉的滋味将她心神唤回,她抬头,望见沈无尘看她的眼神,心里不禁一揪。
他眼中黑且静,不带一丝神采,面上虽无表情,可却让人觉得莫名惶恐。
乔妹朝后退了小半步,垂下眼,“是我多事,沈大人莫要怪罪……”
沈无尘没答她问的话,又似没听见她后面这句,只是撇开目光,望向前方高高殿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狄风不愿归京,其中含了何意,他是明白的。
这天下只有一人,能让他无怨无悔于外守疆,亦只有一人,能让他情愿扎于苍林潮原也不肯回京。
不过一纸婚诏,铁骨铮铮似狄风者,心也能塌,骨也会脆;十几年马背沙场征天下,却不敢回京亲眼看这一场盛宴。
君有君命,臣有臣责,他当初既是选择走这条路,那便应当料到日后会是此结果。
相识相知十一年,狄风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
他明白,而那人更是清楚,否则也不会叫他特意将这女子从将军府接入宫来,一入御街便遣殿中宫女来迎,这是何等的礼遇,乔妹不知,他却明白。
是为了狄风,亦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从不乱眼撩花的狄风,如此大费周章地从逐州大营送回遂阳,还将她安置在将军府中。
他本是同样心奇,只是今日一见这女子,心中便全明白了。
是不忍还是不舍,这样一双眼,让谁看了,谁能忍心将她不管。
何况是狄风。
他心底沉沉又是一叹,转头又看了乔妹两眼,竟不知能说什么。
前方殿门再开,有小内监躬身出来,“沈大人请。”
沈无尘略一晗首,对乔妹点了点头,便拾袍上阶,往殿内行去;乔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步履稍沉,厚长襦裙上的缀饰珊珊作响,一路响进景欢殿中去。
身上带着渗人心骨的寒意,殿内蒸人暖意扑身而来,她身子一阵战栗,头一晕,手心冒出一把冷汗。
殿上高座无人,一侧摆了软塌,上有几个黑底碧叶番丝缎面厚垫,英欢正倚在榻边,望着殿门这边。
乔妹眼角冰雾未散,恍惚间看过去,榻边立着一个白袍男子,身形挺立,嘴边带笑,却未看她,只在看那软塌上的人。
神思未敛时,就见沈无尘已在前拜了下去,口中恭敬道:“陛下。”
她一怔,这才回了神,慌忙朝右前方跪了下去,伏地埋头,不敢再抬眼,怯怯道:“民女拜见陛下。”
英欢挑眉打量她,一袭料贵服重的冬衣在她身上略显松跨,肩窄内含,头压得极低,看不见脸,只看得清她压于额下的手在颤。
瘦且弱,胆魄俱无。
英欢轻掀长睫,这女子看来如此普通,究竟是哪点引得狄风这般相待?
心中略奇,倒真想看看这女子是何风致。
她扬袖,轻轻一摆,“平身罢。”
乔妹伏于地上不敢动,沈无尘在侧弯下身,低声对她道:“不要怕,起来罢。”
乔妹心在乱撞,听见前方女子那柔中含威的声音,竟隐隐作怕,好半天才扫袖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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