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约》第80章


小砚在记忆中稍稍搜寻一阵方才回道:“前两日三公主进宫见过承渊,看气色都还如常,只是说不到几句两个人忽然有了什么争执。当时我在外头,听不真切。”
“争执?”青骊染着倦色眉目间又浮动起深深沉思,想着易君傅在易秋寒出事的第二日就离开了雨崇,当晚之事势必在易君傅和承渊之间埋下隐患,而青蘼处在两人之间必定需要左右平衡,定不好过。
见青骊深思故我,小砚眼角的笑意却是更深,道:“才说了不要公主多想,我就又讲了这些事。不若下次三公主进宫,我直接请她过来看看七公主吧。”
“有心了。”青骊笑意淡淡,不甚亲近。
小砚就此起身,道:“七公主无恙,我就回去复命了。”
青骊点头,命司斛相送,她依旧卧在踏上,望着窗台明晃晃的一片。那光亮仿佛从现实照入了回忆,却光线强烈得什么都看不清晰,除了隐约能够听见的极其悠远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她却分不清,那是谁在叫着自己。
青骊向来睡得浅,是以夜里房内有了动静她便立刻醒来,却见珠帘外站着一道身影,迟迟没有进来。
“哥哥?”剪影看来熟悉,青骊多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就是承渊。
稍后那人进来,却是就是承渊。男子如今一身白色长袍,和幼年时一般模样,然而脸色疲惫,一路靠近床边的脚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青骊看着承渊点灯,然后再床边落座。兄长的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倦色深沉。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青骊虽然微笑,却不知为何向床角缩了缩身。
承渊未答,视线落下,正看见放在青骊枕边的那支桃木钗,原本幽邃的眼光顿时也就温和起来,伸手拿起那支钗,嘴角氤氲了安心的笑意,道:“你一直带着呢。”
“十五岁生辰你送的及笄贺礼,怎么能丢了呢。”但凡想起过往,青骊总也感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生辰,她却没能像青蘼那样隆重正式,而是一个人在出云庵,陪着经卷青灯,简单清寂。
“你知道?”承渊微惊。
青骊将桃木钗取来,拿在手中看着,也一点点地回忆,道:“你托萧简转送,却还不肯告诉我,但这支钗的意义,却不是萧简可以送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男子送女子发钗就代表想要替其挽发结髻,凭萧简与她如何亲厚,却也是送不出这份礼的。而能让萧简这样做的,只有承渊了。只是这些妄想,终究不可能实现的。而她却在以后的年岁中,为另一个人挽了青丝,梳了发髻。
笑颜渐失,青骊的话这样现实,却也是时间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大。他不知其实在很久前,女子就将这支发钗收起,重新戴上也是为了以情动他,为保住顾庭书做一些努力——他曾将目光落在她发间,见到这桃木钗时,慧心笑过。
两人各有心思,此间只剩下烛火跳动,影影绰绰。
“这么晚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青骊将发钗放下,依旧与承渊保持着距离。
“睡不着,本来就想过来看看,谁知道就吵醒你了。”承渊试图缓和话语中带着的负累,却越说越沉重。
青骊默默思索一阵,道:“为了姐姐的事?”
承渊抬头看着青骊,问道:“你又知道?”
“小砚和我说了两句,却不肯再告诉我更多。不如你说给我听。”青骊道。
承渊蹙眉,眼底忧愁又浓,犹豫须臾方才说道:“军中粮草需要补给,但易君傅却迟迟依约送来。之前易秋寒的事,姐姐也颇有怨词,所以有了些不愉快。”
提起易秋寒,青骊神色也顿时变得凝重。经过调查,那夜是承渊身旁亲信故意纵火,只因军中对承渊留下顾庭书一事多有不满,亲信担心承渊在军中由此由此受到非议才出此下策,不想易秋寒竟为救顾庭书如此舍身忘死,终也葬身火海。
“以前我们都不会这样的。”青骊幽然说起,仿佛自语,也没去看承渊。
“青骊。”承渊忽然握住女子的手,神情慌张,道,“你不会和姐姐一样的,对不对?”
面对承渊如此转变,青骊一时无措,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从未见过承渊这样害怕,纵然握着她的手这样坚定,但他的眼里却那样不安和张皇。
“当初我和离渊岛的人定下了这条计谋,用这些年重新要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但不想你没能留在我身边,而姐姐去忽然回来了。我一个人走过来,从什么都没有到可以再遇见你……青骊,你不会和姐姐一样为了那些人来埋怨我,责怪我的,是不是?”他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你怎么是一个人呢?你忘了小砚?还有萧简,还有空儿。”青骊想要抽回被承渊握住的手,却发现他裹得这样紧,手背上有他掌心仿佛焦灼的温度,“他们都在的。”
“不是的。我那样做,害死了父皇,也害死了月棠。父皇不会原谅我放弃了雨崇,月棠在还没进雨崇的时候就因为城外的流民暴动死了。空儿宁愿跟着萧简外出征战也不要和我一起坐镇大营。小砚……小砚也从来疏淡。”承渊越发激动,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现在姐姐也一心向着易君傅。青骊,你呢?”
她不曾了解过十年后重逢的是怎样的承渊,除了看见他对慕空的冷淡,对萧简的不留情面,甚至是对顾庭书和易秋寒之死的漠视,她从来不知道兄长心底有过并且一直纠缠着这些悔恨和不安。
此刻的承渊再没有往日凛然将风,只伏在青骊身边,悼念起在杀伐中被自己刻意封锁的记忆,那些刻画着柳色青青的年月,在他与离渊岛侍者定下一切计划的同时就已经被染上的血色——用离渊岛的独立,换他十年苦修开始。
青骊轻轻按住承渊肩头,她亦无从安慰承渊被浸血的那些年月,时过境迁,她只能祈求平安,待到又年天下大定,他们姐弟兄妹,再一同去看望已逝先人,报一声一切安康。
萧简果然在几日之后得以复职,并立刻赶回西部战地,处理相关事务。
五月初五,扶苏军队在萧简带领之下挥师北上,迎击寒军,首战速决,攻克益随。
翌日,大军于真州城外采黔河与寒军再次交火。扶苏军队横渡大河,强行攻近,历时两日,最终拿下真州并压进吉首城外五十里。
五月十二清晨,扶苏军队战鼓敲响,军号激昂,由慕空率队做先锋,第一拨发起对吉首城的攻击。随后大军强攻,于午时大开吉首城门,擒获寒军驻城将领。
雨崇下令当即斩杀战俘,以示军威。萧简未从。
别风寒(六)
萧简二抗军令,承渊还未看完前线军报就又次为之震怒。
是时恰巧小砚带青蘼进来,见承渊满脸怒容,她上前将军报收合,放到一旁,提醒道:“三公主到了。”
言毕,小砚退下。
承渊转过视线,见青蘼已经坐下,他遂收起胸中气氛,却仍对易君傅拖欠军备粮草之事耿耿于怀,故没有好气道:“萧简送来的军报里说,西部军队征战多时,粮草有缺。”
“君傅才将给辽州和凤城的东西送去。”青蘼冷冷。
“也就是说不行?”承渊质问。
“要君傅一人负责整个军队三成的粮草供给本就不易,他已倾力而为,你再多等些时候吧。”青蘼道。
“不是我等,是萧简等不了。”承渊沉声道。
青蘼却突然惊坐而起,看着承渊的目光愤恨却也落了无奈——那两个字,毕竟是这一生遗憾。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姐姐可以多多催促姐夫,毕竟军情要紧。”承渊看来冷淡,却对青蘼责难的眼光回以厉色。
“我自然知道。”青蘼停顿片刻,放缓了语调,带起劝意,对承渊道,“我想接青骊到我府上……”
“不行。”承渊果断拒绝,眉目间立时浮现出不容侵犯的神情,正色道,“我不会再让青骊离开我身边一步。以前是无可奈何,现在没有阻碍。”
“你以为没了父皇,没了庄妃,没了月棠,就什么都没关系了?你别忘了还有空儿。这么多年,你已经亏待了这个孩子。他对青骊也一直尊敬,如果让他知道你这个做父亲的……”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也谢过姐姐的好心。但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目的。”承渊也不似方才尖锐,眉宇间浮起无奈,苦涩哀伤,“有些东西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你的话我一直记得,青骊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也欠了她十年,我们都欠她的。”
她本无辜,他曾说要护她一生,却要她为了至亲受累,一个人无依无枝、委屈多年,是以更加愧疚。
青蘼也不由心生歉意,由此沉默。
“外面的人怎么想就随他们吧,我只想亲自为青骊做些什么,谁要试图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会以命相拼。”他犹若起誓,半字不假,这样坚决。
青蘼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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