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第35章


没想到祁言之此时出列,拱手向陈泽说道,“皇上,辛大人于先皇之时起,伴于先皇和皇上身侧数十年有余,从近身侍卫到禁军统领,无一不以皇上安危、天下安危为己任,从不敢有懈怠,如今南城久治难平,臣料想辛大人心中每每想到也如鲠在喉,今日出现这么大的案子,身为禁军统领,自然承担失职之罪难辞其咎,刚才所说言论也并非是为推脱,只是,”他顿了顿身形,继续说道,“到底是因南城混乱,还是因他人寻仇,此时需待调查方可有结论。”
辛尚允再向陈泽恳切说道,“臣同附议请奏。”
“好!朕准了你,大理寺卿姜晚笙,派人协助辛大人彻查此事。”
姜晚笙出列,领旨谢恩。
辛尚允和祁言之都退了回去,梁洛书却还立于朝堂之中,陈泽坐回榻上,问道,“太傅可还有别的事要禀报?”
梁洛书今日神清气朗,脸上沟壑似都浅了几层,目露精光说道,“自那日西北紧急军报,臣等与皇上于议事阁商议调换镇北营统帅一职时,便发觉如今朝中人才凋零,吏部尚书李宁远多次向内阁提议,是否可以由诸位大臣们举荐青年才俊,作为朝中的人才储备,此事祁阁老一直未向皇上禀报,如今又出了南城的乱子,正是用人之际,臣今日斗胆向皇上请示,是否可行?”
陈泽闭目思忖片刻,开口道,“此法可行,朝中用人也并非一定要经过殿试,非常时期有非常之法。”又道,“李宁远,如今很缺人吗?”
吏部尚书李宁远出列,道,“回皇上,如今各部均有不少空缺,每每遇到紧要之时便向臣要人,臣也着实为难。”
陈泽点了点头,问堂下群臣,“诸位可有举荐?”
这一问之下,呼啦啦冲出来好几位,争先恐后道“皇上臣有!”
陈泽大手一挥,指向梁洛书,“太傅先来。”
梁洛书不疾不徐,道,“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云野世子与折桂郡主订婚大典之上,一位代替太子出战骑射场的少年英侠?”
陈泽挑了挑眉,“朕记得当日是太子的侍卫替代上场。”
梁洛书点头道,“的确如此,此人名殷涔,字平山,不仅武艺出众,文采亦是了得,曾有诗曰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令臣记忆犹新。”
陈泽恍然记起,“这首诗朕曾听韩王提过,原来就是此人。”
梁洛书再进一步,“臣教授太子殿下课业多年,殷涔也偶有一同听课,讲起国策政论来,竟也让老臣刮目相看,此等人才,断不可被埋没啊。”
“竟还有这样的事?一个小小侍卫如此文武双全?太子,你怎么看?”陈泽转头问向陈佶。
陈佶转身向陈泽微微躬身,道,“回父皇,太傅所说没错,其实太傅早有意举荐他入朝,但殷涔一直以须照顾好儿臣安危为由,不肯入仕。”
“如此看来,此人心性淡泊,李宁远,可有合适的文职空缺?”陈泽再次问道。
李宁远道,“回皇上,文职空缺颇多,依臣来看,此人年纪尚轻,刚入仕不宜太过张扬,正七品监察御史倒是可行。”
陈泽略微思索,回道,“那就依了你吧,回头让司礼监拟旨传下去,梁太傅作为举荐之人,须对他好生教导,并严加管束,此人实际如何,也请众爱卿在试行之后有个判断。”
又交待高仁,其余各朝臣要举荐的人,让他们统一汇拢到吏部,再递交司礼监转交内阁一同商议。
刚才梁太傅与陈佶一番言论时,辛尚允默默看了看祁言之,对方面无表情不发一言,辛尚允心中颇有不平,他既为刀锋,可并不甘为人棋子,如今被倒打一耙,心中之怨气着实难消。
今日的早朝格外漫长,散朝之后,陈佶依旧与梁太傅慢悠悠走在最后,两人并不交谈,待出了宫,朱红墙角一辆普通马车旁站着黑衣带刀的少年人,陈佶一见人便带了掩不住的笑意快步走了过去,身后的梁太傅也冲殷涔半眯了双眼,捋了捋胡须,遥遥一个春风般的笑。
陈佶和殷涔转身上马车,回头望向太傅,三人彼此微微点了点头。
第31章 少年
辛尚允未料到祁言之会登门,原想散朝之后与祁言之再行商议,而朝堂上被胁迫、被动的情势令他窝火之余十足反感,身为军中将领,本应热血澎湃厮杀四方,而自从多年前颓了心志,又卷入黑暗纷争之后,越发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一条狗。
他曾是一头狼,而今獠牙渐失,只是皇上身边一头不再锋利、勉强尚能看家护院的狗而已。
至于皇后,每每看着那张与亡妻十足相似的脸时,他常有错觉,无数的心软与违心皆因此而来,他期待着那张脸开心大笑,如同亡妻在世时一样,眉眼含笑温柔似水,然而这些年却只眼见着那张脸做出越来越多狰狞疯癫之色,辛尚允心中清楚他已为自己的臆念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无法回头。
关上书房门,祁言之省了绕弯子,直言道,“辛大人,今日朝堂之上你不该死咬着要追查真凶,而应该就将元远山之死推给南城祸乱。”
辛尚允一愣,“如此一来,不正合了太子和梁洛书的意?”
祁言之微叹口气,道,“若要追查真凶,你要如何查?又将把谁交出去?”祁言之盯着辛尚允,眉头深皱。
辛尚允道,“若能找到确凿证据……”
祁言之大袖一挥,“你找不到。”又道,“莫说不可能留下确凿证据,即便被你找到,你要如何说?太子有何理由要去杀一个区区巡防营总兵?”
祁言之再紧逼,道,“若皇上以此问起,你如何答?太子为何要杀,因对方行刺在前?又问对方为何要行刺,因其得了你我的授意?”
辛尚允面色怔怔,祁言之声色俱厉,“辛大人,你可往深了想过后果?”
辛尚允神色隐有怒意,“祁阁老,依你所言,如今只能顺了太子心意?”
祁言之再叹气,“辛兄仍没想明白,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又道,“太子骤然发狠,是你我意料之外,没想到会犯了轻敌大忌,元远山此人微不足道,太子要杀也就杀了,对他的确构不成威胁,反倒还能借此大做文章,将脏水再回泼给你我。”
辛尚允抬眼,冷言道,“是泼给我,没有祁大人你。”
“如今还需分你我吗?”
辛尚允沉了脸色,半晌说道,“如今太子已不是无知小儿,祁大人行事需更加稳妥,此类莽撞刺杀之事,日后怕是不方便了。”
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太子身边的护卫殷涔,身手了得,梁洛书这个老狐狸,竟还借此事让这个人入了朝,祁阁老,日后你可有得人要应付了。”说罢抬眼斜斜看过去。
祁言之闷声一笑,道,“此番的确是我疏忽,接连让对方钻了空子,一个侍卫,能文能武,还能逮到机会翻身上马,这个人我自会好好去查。”又看了看辛尚允,道,“关于沈沧,你就这么放任自流了吗?”
辛尚允微微一愣,似没想到祁言之这当口居然又关心起沈沧,说道,“这是阁老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娘娘自然关心,我也很关心辛兄你的想法。”祁言之道。
“那劳烦祁阁老转告娘娘,若娘娘有处理解决之法,自管对沈沧去用,至于我,”辛尚允看向祁言之,“一日父子,终生父子,他若不与我为敌,我自不会动他。”
祁言之点头,“云野即将成为秋家夫婿,云渐青既已表态恭谢圣恩,想必沈沧也不会如何。”
“他只是区区棋子,不劳如此挂心。”辛尚允再道。
祁言之略略喝了口茶,稍坐片刻便道了别。
………………
殷涔没料到沈沧会来找他,自入太子府以来,次次都是殷涔去找的沈沧,以沈沧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太子府并非难事,但他从未如此,今日却半夜在殷涔屋顶上弄出极轻微声响。
殷涔心中起疑,见陈佶已入睡,套了外衫进到院子,只见屋顶上蹲着一个熟悉身影。
月色不明,树梢恰好遮掩住此人身形,但殷涔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心中不是不惊讶的,但却也料得到沈沧是为何。
殷涔掠动身形上了屋顶,却在刚一动身,沈沧便腾地也起了身,如一团黑雾般飘向了远处,殷涔追着那团黑雾,在京城密密的屋顶上蜻蜓点水般闪转腾挪。
不出意料的,两人落回了胡同老宅的院内。
沈沧背着手,背向殷涔,声线冷硬问道,“为何入朝?”
“明知故问。”殷涔毫不客气。
“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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