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第75章


此言一出,邹横空、秦念衾和陈佶都连连点头,秦念衾道,“老实说,我一直不明白云将军要行刺皇上的理由是什么?也就是所谓杀人动机。”
阮鸣沙横过一眼,不屑道,“自古以来,谋逆之人何须动机?云渐青在东南当惯了无主之王,此番回京,皇上有意约束,他却屡次顶撞抗旨,继而行刺,这动机还不够明显吗?”
这话便是诛心了,陈佶眯了眼道,“阮大人的意思是云将军要造反称王?”
阮鸣沙朝陈佶拱手道,“老臣只是推断,是与不是,堂审自会有结果。”说罢又看向正中祁言之一眼。
众人辩到如今,祁言之却一言不发,陈佶偏身对他说道,“祁阁老,你既为主审,对此番殷御史提出的疑问,和云将军的辩词如何看?”
祁言之也对陈佶拱了拱手,再看向堂中,“殷御史和云渐青所言皆为推断,毫无实证,在堂审中都做不得数,诸位若有实证,可再行辩驳。”
殷涔心中恼怒,祁言之老狐狸!惯会和稀泥,看起来不偏不倚,实则把案子拖得一团模糊,等到拖无可拖之时便可按上头的旨意判个罪便可结案。
至于是哪个上头,殷涔不免冷笑,无论何年何月,不安分之人总是如此多。
拖着一只腿站了个把时辰的沈沧开了口,“当夜行刺之人,将军和我并不认识,但他二人自称是抚南营的人,抚南营军士众多,是否真是军营之人,也未可知,但有一样可判断得出。”
祁言之道,“如何判断?”
沈沧道,“当夜我所见他二人所用兵器看起来像是抚南营特有的云家刀,诸位有所不知,云家刀乃云将军为抵御倭寇,亲手锻造,数量并不多,军中精英之士方可持有,且都有记录名册,云家刀也极难防治,刀身为缴获倭寇之刀,与我朝南刀想融之后,再重新锻造。”
沈沧顿了顿,再道,“诸位不是说要实证吗?此时人证已死,剩下的兵器便是最好的实证,一是可派人去抚南营核查持有云家刀的军士,二是可核查此刀,是否仿制。”
此言一出,殷涔与沈沧遥遥对了一个眼神,心中便知,沈哥哥这是已看出此刀有异,叫他好生盯着去查一查,于是便紧跟说道,“此人所言极是,如今我等在此堂审,审来审去都是互相推断,不若将仅剩的证物好好验查过后再来定论,祁阁老意下如何?”
祁言之似在思忖,他并不想将此案拖至更复杂的局面,今日若云渐青怎样都无法自辩,他便可下罪决断,然后交由皇上处置,然而沈沧突然提出来查验物证……他看了辛尚允一眼,这厮办事太不干净,如此证物竟然带回京中,当下此种情形他又怎可说不查……
这时刻堂中十分寂静,各人似都各怀心思,殷涔与陈佶互看一眼,陈佶再次侧身碰了碰祁言之胳膊,“阁老——请做裁决。”
祁言之这才缓声道,“证物……自然要查验,辛大人,既然证物是你带回,不若……”
话还未说完,邹横空起身一步,“辛统领还身兼京城内外巡防,这查证之事,自然交由我都察院,殷涔——”
“下官在!”殷涔立马起身回应道,“下官领命。”
速度快得祁言之来不及插嘴,殷涔又道,“为公平起见,不若姜大人也派秦念衾大人与在下一同查证,以免下官查出了什么,在做各位大人并不相信。”
陈佶此时也道,“云南茶税一案多亏两位大人联手协作,二位大人的正直忠心早已经受考验,此番只是查验个证物,我相信二位大人定能给出公正结论。”
话说到如此份上,祁言之不得不点头,“那便交由二位了。”
云渐青与沈沧再次被带下去时,陈佶又朝阮鸣沙说道,“关于尚未定罪的官员,即便下了狱,要如何对待,阮大人心知肚明,若下次堂审时他二人有何身体异样,阮大人,你可脱不了干系。”
阮鸣沙一头汗,忙道,“不敢不敢,下官自会看管好狱中属下。”
………………
三司会审之时,陈泽正在广明殿中,方守敬递上丹丸,“陛下受惊了。”
陈泽接过玉红丹丸,和水服下,面有颓色,“朕修炼到如今,倒真觉得外头已无甚牵挂,就待天劫至,上天将朕收了去。”
方守敬抱着拂尘,沉稳道,“陛下飞升乃是迟早之事,届时便可脱离这俗务。”
陈泽从内心深处开始发笑,一直笑到浑身发颤,“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子,到了你口里,竟成了俗务。”
方守敬也跟着笑了一笑,“我等修道中人,又如何会在意世俗名利,陛下修炼了这些年,体会还不够深吗。”
陈泽收了笑,目光深沉,从榻上起身,长袖飘飘,他弯腰望向方守敬,“你说,像朕这样始终一只脚踏在俗务中无法脱身之人,上天会要朕吗?”
方守敬面不改色,眉目微垂,“自然,陛下修道之心,上天可鉴。”
陈泽直起腰身哈哈一笑,广明殿内空旷,笑声四处回荡。
此时殿外何进的身影显现,高仁看过一眼,朝陈泽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又在殿外候着了。”
陈泽朝殿内走去,头也不回,“叫她回去,朕不见!”
殿外何进也听到,面有难色,高仁再道,“从皇上昨夜回宫,娘娘已是第三次前来了,皇上要不要……”
陈泽猛然转身,“你糊涂了吗!”
高仁连忙噤声,侧身朝何进摆了摆手。
秋忆人站在殿外,神情颇为恼恨。
第62章 红裙
堂审过后,殷涔带了宫中画师又去了趟殓房,让画师将此刺客二人的面容画了下来,并取走其中一把长刀,傍晚时分方才回到家。
陈佶在院门口里等着他,仍然穿着堂审之时的朝服,殷涔以为他仍旧得住在宫里,没想到这么快便出来了。
殷涔三两步跨过去,头一句就是,“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陈佶微笑着抬了抬手,“不碍事,已经能动了,没伤到骨头。”
殷涔小心将手掌盖在他肩头,陈佶却将殷涔的手拉下来,在自己掌心里拢着,他站在殷涔面前比对方高出半个头,眼睛微垂着,直看进殷涔心里。
“好久不见你啊,平山。”陈佶压低着嗓子,十分温柔。
院中无人,秦念衾和梧叶儿的房内有光,却房门紧锁。
盛春时分,院中的花开得纷纷扰扰,海棠、月季、粉白的樱花瓣粉粉落下……都是陈佶命人一颗颗一盆盆栽种过来。
殷涔双手环住陈佶的腰,将头靠在另一侧的肩头上,的确,好久……
自十三岁进来太子府,他们便日日夜夜在一起,唯一一趟云南之行,也是变着法儿求了个公差一同前去,此番春猎的大半月,倒是两人的第一次分开。
小别胜……新婚,殷涔脑中冒出这么句话,突然又红了脸。
陈佶俯着他耳朵轻轻说了句,“那红色长裙里衣,我今儿带来了。”
“哎呀——”殷涔忍不住嗔了句,陈佶哈哈一笑,将人搂得更紧了些,疏影清斜,暗香浮动,怀中人面上绯色更胜花,殷涔微微仰着脸,樱花瓣落在眼角、唇边,陈佶轻轻吻下去,一口口将花瓣吃进口中……
只是次日,殷涔与秦念衾便又要去往东南抚南营,事情紧急,殷涔救人心切,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期限须得十日内找出刺客二人的真实身份,以及刀的来历。
沈沧当年大漠之中烧粮仓救他于角斗场中,如今他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出牢狱。
其实无关报恩,殷涔自觉与沈沧之间不是恩情的关系,更像是……家人。
沈沧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的温度,当他年幼时,沈沧的功夫、力量、无所不在的护着他,是他唯一的安全和光亮,某种程度,沈沧也是个极其孤独的人,就跟殷涔自己一样,就跟陈佶一样。
卧房内,殷涔告诉陈佶,“关于春晖娘娘去世一事,我仔细盘查了艾公公,果然还是打听到一些事情。”
陈佶吃惊道,“果真?都问到什么?”
殷涔简要将事情经过讲了讲,提到最关键的那个宫女濯香,若她还活着,可能是唯一一个能道出当年实情的人了。
殷涔道,“原本想着春猎你们回来之后,便可以开始着手去找人,没想到秋忆人这一出手便打乱了我的计划。”
陈佶道,“可否让梧叶儿此时便去钱塘县?”
殷涔摇了摇头,“他样貌太过出挑,在京城这种人流混杂之地还好,到了江南根本无法隐匿。”
陈佶又问,“那原本是想安排谁去?”
殷涔想了想便直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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