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第7章


陈郁缩回手,舒了口气,他还不习惯和奚氏相处,这人是父亲的妾。
和奚氏相处不自在,跟自家老爹,那则是很亲昵了。
陈父大手搭陈郁的肩膀,对他说:“孩儿往后外出,身边要带人,有个照应。谁人不知道你是我陈端礼的儿子,歹人也知道。”
“都是董忠和董宛送我来回,路途也不远。”陈郁不觉得有人胆敢伤害他,他父亲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他们祖孙,一个老一个小,不顶事。爹想让适昌跟你身旁,他会些拳脚功夫,只比你大两岁,能说上话。”
陈父疼爱陈郁,儿子身边的随从,都经由他的手安排。
“适昌?爹,是戚部领的三子吗?”陈郁想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戚部领是陈家海船的部领,职务管理船员,深得陈父信赖。
“是他,你是见过他的,孩儿可愿意?”陈父会考虑陈郁的喜恶。
陈郁略作思考,应声:“好。”
把儿子贴身伙伴的事谈妥,陈父看着年仅十四岁,脸庞还带稚气的儿子,他拉起陈郁的伤手,笑道:“也不是第一遭被猫抓伤,怎么如此孩子气。”
陈郁有小小失落,随便一只猫,都爱抓挠他,他怅然:“再不招惹它们了。”
陈父抬手摸儿子脸颊,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底露出些许忧虑,他的动作停滞,以致陈郁不解抬眼。陈父收回手,言语温和:“去吧。”
陈郁露出笑容,应声“嗯”,小跑出屋。
大概是见过父亲后,心情比先前好上许多,陈郁往南院的方向走去,想去看看韩九郎的鹦鹉。兄长陈繁虽然严厉,但韩九郎是个有趣的人,平日对他也很亲切。
陈郁欢快跑出屋的身影,尽收在陈端礼眼中,他对待陈郁的温情,也看在奚氏眼里。奚氏摆弄香炉,换上香片,睨眼坐在榻上的陈端礼,想她要是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说起来,陈郁的母亲虽然当年没跟着陈端礼回国,并且未曾踏上陈家,但她具有继室的身份。传闻陈郁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但死了两任妻子的陈端礼,却是再没续弦。
魏先生的书馆,学生大多是城西的富家子弟,他的学生,从十一二岁到十六七岁的都有。书馆有早课,学生早早就得起来上学。
清早,陈郁被墨玉唤醒,裹着被子不想起床,墨玉自有对付他的办法,将被子拉开,拍床说:“还不起来,去晚先生要打屁股。”
陈郁爬起,坐在床上,把被子抱住,喃语:“先生打手心,打手背,比屁股疼多了。”
没上过学的墨玉不理会他的纠正,忙于帮他穿衣服,一年前,每日早上叫醒陈郁的是陈缨,陈缨可比她粗鲁多了。
陈缨是陈郁的同父异母姐姐,去年出嫁了。
有次冬天陈郁赖床,怎么叫都不肯起来。陈缨将门窗打开,寒风透骨,害得陈郁受寒生病,当然陈缨也懊悔得掉泪。
没过多久,陈郁已坐在餐桌前,他喝甜汤,吃下垫腹的糕点,书童董宛带着笔墨盒,跑来找他。董宛家在陈家服侍多年,一家子都住在陈家。董宛自入秋,总是穿得胖嘟嘟,然而今天阳光不错,其他仆人都减去衣服,就董宛他妈认死理,给他穿得如此厚实。
“小郎君,快些走,书馆的梆声就要响啦。”董宛抱住笔墨盒,着急地跺脚。
陈郁不慌不忙走到院中,抬头看看云,嗅嗅风中的气息,回头对董宛说:“把伞带上。”董宛瞪圆眼睛,说:“太阳这么大,不会下雨!”
“快去。”陈郁无法跟人解释,但他知道午时确实有雨。
董宛只能跑去拿伞,他当陈郁书童也有两年,见过陈郁身上一些奇怪的事,但他为人单纯,没放心上。
主仆两人朝书馆赶去,书馆学生见董宛带着一把伞,取笑他这是要遮太阳。屋外阳光灿烂,董宛委屈地不想说话,蹲在堂外。
不想午时放学,真得下起雨来,雨水哗哗,董宛开心撑伞,得意说:“我家郎君料事如神,果真下雨啦!”秦氏兄弟待在门廊,正为下雨发愁,秦大讥语:“他是鲛女的儿子,当然料事如妖。”
“我要跟大郎说,你等着!”董宛最讨厌别人这么说陈郁,因为他就成为了妖怪的书童。
陈郁的兄长陈繁,同样不喜欢别人在外头胡乱说他有个鲛女生的弟弟,因他是个高大威严的人,秦氏兄弟很怕他。
秦二冷哼一声:“狗奴才。”
陈郁没理会秦家兄弟,唤上董宛:“走吧。”
他小时候生活在番国,七岁才跟父亲回国,可能因为母亲是番女,才会有这些古古怪怪的传闻。
董宛高高举着油纸伞,他的个头矮于陈郁,矮胖的他,显得有些吃力。主仆两人走上一段路,因董宛撑不稳伞,陈郁肩膀淋湿一片,他无奈说:我来拿伞,接过董宛的伞,遮住两人。
此时的宗学门口,正是风雨翛翛,秋雨不常有,却总让人被雨浇得手脚发冷。赵由晟独自一人走在雨中,踽踽而行。
雨水沿着他的眉眼滴落,流过挺直的鼻梁,流过菱角分明的唇,聚集在下颌,直淌入衣襟。他被雨淋了个透,但没有避雨,也未加快脚步。
宗学对面的黄夫子家,突然跑出一位撑伞的丫头,冒雨把伞递给赵由晟。
赵由晟看到她时,显然一懵,没有接过伞。雨水打湿女孩的发,还有她微笑的脸庞,她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婢,衣着朴素。
“舍人快拿去,别拂了我家小娘子的心意。”女孩把伞递了又递,热切地说。
赵由晟看着女孩脸上的笑意,他往前靠近些,但并未接过伞,而是与女孩说:“家住得近,用不上。”
雨水打在宗学高墙一簇紫色的花上,朦胧水汽之中,它洇成一团紫红,女孩拿着伞跑回屋,登登爬上楼。二楼的阑干上站着一位婷婷袅袅的少女,她目送赵由晟的身影在雨中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淋雨的男人最帅。
导演:你这是凭本事单身吗?
第7章 林道上的绊马索
宗学教骑马的场地,就在城郊一片空旷的林地,一早热热闹闹聚集十来位学子。赵端河来得迟,他骑一匹老马,脚力不济。他在人群里寻找到赵由晟,不难寻,由晟骑的朱马健硕,高大,人也颀长,显眼。
赵由晟远远地对赵端河点了下头,他腰间插马鞭,晨风吹拂他的袍摆,露出黑亮的马靴,真是英姿不凡。
赵端河下马牵缰,往人群靠聚,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被人马遮挡的赵庄蝶。赵庄蝶骑一匹当地的土马,土马四肢短小,但善于奔跑。他人有点矮,圆脸蛋,看着比周围的同学都年幼。
“端河!”赵庄蝶见着赵端河,用力挥舞手臂,对他而言,不管是瘦高的赵端河,还是那匹慢悠悠的老马,都太眼熟了。
赵庄蝶朝赵端河迎去,他听到人群里的讥笑声,赵端河的老马正被赵几道和他的同伴取笑。赵几道及同伴四五人,个个锦衣骏马,这帮人向来趾高气扬,跋扈无礼,在外头欺负庶民,在内对族中看不顺眼的人也要挤兑。
有人说:还不如没马,拉出来丢人现眼!
也有人说:真是笑死人咧,从哪里找来这么匹破马。
另有人佯装同情说:他家吃抚孤粮,五口人,一月才5石米,宗院发给他家的绫段,听说还偷偷卖掉换钱。
赵庄蝶越听越不痛快,回头狠瞪取笑的人,奚落:“总比有的人家里开妓楼,败坏宗子名声,挣肮脏之财好!”
他们都是皇族子弟,人们习惯以宗子称呼他们。
赵几道听后,脸色阴冷,他的跟班们纷纷将矛头转向赵庄蝶,骂他是睦宗院里的狗叛徒。同是南迁的皇族,有的住睦宗院,有的不住,属于院外的人,竟对立起来。
国朝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皇族子弟众多,分散四地。泉州有海舶之利,城市繁荣,适合居住,最早南迁来当地的皇族,住在睦宗院里,后续迁来的则住在外头。当然也有不少人从拥挤的睦宗院里搬出,另造宅院的。
赵端河劝语:“理他们做什?”
赵庄蝶气愤不过,问他:“你都不生气嘛,他们还骂我是狗叛徒。”
“这就很过分了。”赵端河拍了下对方的头,以示安抚。他有条长胳膊,要不两人虽然并驱,可要摸着对方的头可不是容易事。
对于自身的贫困,赵端河有颗坦然淡定的心。
两人去找赵由晟,见他人已经下马,马拴树下,他抱胸靠树。他没看向两位接近的伙伴,而是盯着远处的一伙人,那是赵几道和他的同伴。
赵端河问:“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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