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第36章


“兄长,要是我们自己出海经商,是不是也能挣很多钱!”赵由磬在海港长大,也是听过不少海商故事的。
赵由磬话语刚落,就挨着老赵一掌,轻打在头上,老赵恼他:“钻钱眼里,就这点志气。”
赵由磬抱着头,跟母亲哭诉:“要把我打傻!”
赵母笑着揉揉他的头。
赵由晟淡语:“宗子不许出海做买卖。”
海贸极为风险,运气不好遭遇海上风暴,船员暴动,甚至是海外战乱,命就没了,而事实上,进行远航的人有一千种死法。身为皇族子弟,命很金贵,朝廷不允许他们远航(也有政治上的顾虑),再则身为皇族去当以命博钱的海商,更是有失身份。
若非这条禁令,这份阻力,前世的赵由晟,也许会有另一番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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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郁在拆开赵由晟的信前,已从吴杵那儿知道,他们一家要在宁县过年,阿剩就是到元旦,也无法回泉州城。
本来满怀期待,却被浇盆冷水,唯一让陈郁感到欣慰的,也就是手中这封阿剩的回信了。
以前两人见面方便,根本不用写信,这还是阿剩第一次写信给他呢。
陈郁打开信纸,入目赵由晟的字迹,如果不是确定这必是亲笔所写,他都要产生怀疑,因为由晟的字迹变了。他以前的字虽好看,但能看出是少年写的,而这封信,字写得沉稳大气,酣畅淋漓。
好在信中的口吻,熟悉亲切,是阿剩的无疑。
原本为过年见不到赵由晟而难过的陈郁,读过他的信后,心情欣悦,竟一扫愁容。阿剩没忘记他,见信如见人,仿佛是他在自己耳边陈述着信中的话语般亲切。
陈郁坐在院中,把一张信纸反复阅读,读了四五遍,字字在心,才心满意足将信纸折好,揣进怀里。他返回房间,路遇墨玉,墨玉戏弄他:“奴家听闻是赵舍人来信了,难怪小郎君满面春风。”
陈郁难掩笑意,高兴应声:“嗯,阿剩给我写信啦!”
墨玉看他欢喜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念头:幸好赵舍人前去宁县,两人分开了。从她知道赵由晟是因为打伤将陈郁推入水池的秦氏兄弟,才被宗学关禁闭那时起,她就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没有一个赵由晟,陈郁身边还有苏宜和戚适昌这些玩伴,而且近来结识郑远涯这个新朋友,日子也不觉寂寞孤独。
陈郁常和郑远涯结伴出行,这位见多识广的友人,带着他在城中的边边角角游逛,去寻访奇人,从他们口中听得奇闻异事。
他们前去番坊,找到一位年迈且落魄的细兰国水手,郑远涯说别看他现在邋遢贫穷,多年前,也是个有名的人物。郑远涯请老水手喝酒,几杯酒下腹,老水手跟他们讲龙屿的龙,他说一句,郑远涯翻译一句,是那么的精彩,也许世郑远涯的陈述为它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龙屿在细兰国以西,而龙屿有八座溜屿,所谓溜屿指环礁。龙屿的龙,潜于深海之眼,唯有到生命尽头,潜龙才肯登上溜屿,残喘数月才会死去。
然而人们根本等不到龙死,即使龙屿极难寻找,而幽深的海眼会吞噬海船,但龙往往在死亡之前,就已被贪婪的人们剜走它额中的宝物。
那是一种叫海玉魄的稀罕之宝,能收聚死人的魂魄,保尸身不腐,让人起死回生。
细兰老水手擦去花白胡须上的酒液,他满脸通红,已经喝得醉醺醺,口齿不清晰,不过他故事也讲完了。
“海玉魄……”陈郁念着这三个字,莫名觉得耳熟,可明明自己以前从没听说过它。
郑远涯去结算酒钱,回来见陈郁还陷在老水手的故事里,他说:“我听老爹说,人世间确实有能起死回生的海玉魄,不是水手船工们胡言乱语,不过这东西据说很邪乎。”
至于如何邪乎,郑远涯也不知道详情,老爹当时没细说。
泉州港有许多来自海外诸番的商人,水手,他们阅历丰富,身上有很多故事。细兰老水手不是他们找到的唯一一位,只不过他说的海玉魄,让陈郁记忆特别深刻。
即将过年,人们纷纷购买年货,驿街拥挤,车水马龙,陈郁行走在路上,尽量靠近铺面,不至于被人推挤,他不是一人出行,身边有郑远涯相伴。他们两人都没有课业,闲得很,时常在起。
四周嘈杂,摩肩接踵,陈郁领着郑远涯从一处巷口拐进去,经过一堵朱色高墙,陈郁才意识到,这里是宗学的所在。自从赵由晟离开泉州去往宁县,他已经好些时日没经过此地。
他以往常来,每每见到宗学的高墙,就意味着赵由晟家在不远处了。
“这里是睦宗院?”
郑远涯举起双臂,敏捷跳动身子,试图攀住墙,以便往墙内探看。奈何这堵墙修得真高,就是为了防范外人窥视。
陈郁用手摸了摸墙面,想赵由晟以前在这里读书,他黯然道:“这里是宗学。”
郑远涯放弃攀墙的打算,手指前方:“快过年,宗学肯定已经停课,走,我们到前面逛逛。”前面,是条逐渐宽敞的道路,睦宗院在那边,由晟家也在那边。
一过去,果然见由晟家的门窗紧闭,院中空荡,赵母和赵由磬去了宁县,只留吴信和吴杵这对祖孙看家。却不知,阿剩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郁在赵由晟家门口停滞不前,郑远涯张望四周,说:“看来不能再前进,这里是南外宗的地头,前面应该就是睦宗院。”
国朝的皇族子弟,除去居住在京城,也有一部分住在福州和泉州,管理福州、泉州两地宗子的机构,在福州的称为西外宗正司,在泉州的称为南外宗正司。
睦宗院高墙厚门,有兵把守,除非居住于里边的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挨近,若是胆敢闯入,必被治罪。郑远涯很清楚皇族与平头百姓的差异,不是因他见多识广,这是常识。
郑远涯本要催促陈郁走,见他仍看着那户门窗紧闭的人家,若有所思,他心中不解:“你认识这户人?”
“认识。”
“这户人家是皇亲国戚吧,就住在睦宗院外。”
“是宗子的家,阿剩就住这家。”陈郁跟郑远涯讲述过他这个好朋友,只是之前没提过阿剩的身份。
“你说的阿剩,他是个宗子?”郑远涯有点意外。
“阿剩虽然是宗子,但跟我们没什么差别。”
“怎么可能一样。”郑远涯不觉小郁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却因何会认为这个阿剩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似有深意地看向陈郁,道:“宗室可不跟商人家联婚,尤其宗女不许嫁商人,嫁番人,半番也不行咧。”
陈郁觉得这跟他和赵由晟有什么关系嘛,他们都是男的,又不联婚。
郑远涯见陈郁不以为然,说:“我倒真想见见你的这位阿剩。”
“为什么想见他?”
“稀奇,我从没听说有宗子跟商家子交情深厚。”
陈郁笑语,等阿剩回来,你自然能见到他,阿剩人很好,尤其待朋友讲义气。
见他提起阿剩时情感丰沛,郑远涯想两人看来很要好,然而宗子在他的认知里是群又高傲,又跋扈的人,却不知道这个阿剩是怎么跟小郁交上朋友的。
两人离开,穿过驿街,骑马途径古莲寺,突然寒风吹面,陈郁抬头,认出院墙内一株高大且光秃的银杏树,树叶早落尽了,冷风中抖动的枝丫,仿佛颤在陈郁心口,他顿时有种道不明的惆怅感。
曾经金叶纷落,一片片淹没在前尘往事中。
作者有话要说:由晟:半番是不能娶宗女,但应当不禁宗子娶半番。
导演:所以你是想表达……
由晟:不,你想多了。
第29章 
初春,陈端礼带陈郁、戚适昌到城西吴先生家送上束脩; 完成拜师仪式。吴先生很年轻; 不到三十岁; 教学态度认真; 广受家长好评; 就是收费贵。对陈端礼而言,钱不是问题。吴先生家离陈家不远,腿脚便捷,每日清早过来陈家授课,午后返家,风雨无阻。
教学的场地,就在陈郁居住的院子里,陈端礼让人布置出一间清幽的房间; 摆上两副课桌。吴先生有一件厚重的书案,教学时; 他总是站着; 从不坐,居高临下注视学生,别想搞小动作,他功课抓得紧; 戚适昌简直苦不堪言。
陈郁在家受学; 自在舒适,没什么秦氏兄弟来抓弄,曹五郎; 韩十郎来骚扰,他认真听课,专注学习。
吴先生很喜欢陈郁,这个学生性情温和,人也聪慧,上课时心无旁骛,对于明显是来陪读的戚适昌,吴先生一样教导他,虽然他对读书毫无兴趣,态度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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