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第59章


灯影下,房中的少年有些犯困,他揉着眼睛,他的父亲让他回去睡觉,他不肯,他说那父亲也该去睡下。
奚氏微微笑了,劝说都早些休息,快二更天了。
陈端礼仍在忙,案上的账本只剩几页还没计算,他需尽快完成他负责的事,免得夜长梦多。
不知不觉,更声已经敲过,陈郁趴桌睡去,肩上披着父亲的外袍。
陈端礼合上账本,将它锁入箱中,他站起身,往窗外望去,望见院中树下的一个人,他的大儿子在外头站了许久,却一直没进来。
他应该还在懊恼。
说来长子的性情与他最相似,有时候非常固执。
陈端礼推门出去,决定和长子谈谈,树下的陈繁听声,朝父亲望去。月光下,父子俩站在树下,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体格也很相似。
陈端礼言语很平静:“我约略算过,去年官船获利的钱,本能支付宗子四个月的月钱,却有十分之七,入了宗正司官吏和干办的腰包。”他看到儿子似乎惊诧地抬了下头,确实,不曾去关注,便感受不到宗正司的贪污舞弊有多严重。
“官船的收入只要不被贪污,能帮泉地减轻负担,漕司和府库也不用年年因供养宗子而捉襟见肘,百姓也不用因此承担繁重的税赋。”陈端礼便是因此,而决定协助倒宗正派。
“这事现下看是好事,对官对民都有利,可长远看,儿子担心日后在海上要对付的不只是刘家,还有个碰不能碰,摸不能摸的宗室。”
陈繁很敏锐,他清楚在宗正赵不敏把持宗正司的情况下,他出于自己的利益,扼住其他宗子参与海贸的机会。等赵不敏垮台,宗子不必再使用宗正司的干办,可以自己指派干办出海经商,他们对于参加海贸会更为热衷。
“大繁,在海上有无数的竞争,从来无法避免,没有这家也有那家。日后,要真是如你所料,将有一支宗室的海商势力崛起,那未必是坏事。”陈端礼背手仰望月空,他并不担心。
陈繁一阵沉寂,他有点听明白父亲的话,以海贸而言,他们家最大的对手是刘家,其实在这个海港里,所有大海商的对手都是刘家。
他们拥有的海船数量全加起来,都比不过刘家。他们在海外贸易都曾受刘家打压,一旦有出自宗室的海商势力出现,将能制衡刘家。
“大繁,去把小郁唤醒,你也早些去歇下。”陈端礼觉得长子已经明了,夜这般深,都该去好好歇息。
陈繁自然不情愿,但他毕竟顺路,还是到老爹的屋里头,将沉睡的弟弟摇醒。陈郁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一见唤醒他的是兄长,顿时清醒几分。
俩兄弟回自己寝室的路有一段相同,只得相伴走,陈繁在前走得快,陈郁在后放慢脚步,他觉得太挨近兄长,兄长可能会不自在。从小到大,两人都不亲昵。
陈郁的寝室先到,陈繁还得出院门,去隔壁院才能回自己寝室。陈繁径自走,突然在身后听到一声不大的:“哥哥,我去睡了,哥哥也好好歇息。”
很温柔的,似乎还有一点点怯。
“去睡吧。”陈繁没回头,但回应一句。
听起来冷冷冰冰,莫得感情。
昏暗中,没人留意当哥的那人,后来还是回头看向弟弟,待弟弟进屋闭门,他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你知道得太多,难怪叫大烦。
陈繁:凡人,总是嫉妒我的聪明才智。
第44章 
陈繁乘船,从濠渠上经过; 他器宇轩昂; 身长七尺; 站在船头很是惹眼。他乘坐的是自家的船; 看船行的方向; 他应该是运送货物前往市舶司办理关凭。
这种事,一般交由船上的干办去办就行,他今日出行,可能还有其它的要事。
濠渠拥挤,陈家的船夹在中间,缓缓行进,陈繁站在船头看了一会,便就返回船舱; 再没出来。
待船在市舶司的石桥前停靠,陈繁从船上下来; 他身边跟随着十余人; 个个青壮,是陈家水手。
陈繁并未发觉有人在观察他,虽然他直觉过人,一再朝四周扫视; 市舶司前人声鼎沸; 人群摩肩接踵。
岸上,有五人盯上了陈家的船,尾随一路; 到市舶司才作罢。这五人都是水兵打扮,为首的那人唤钟大,虎背熊腰,财狼声,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五人以兄弟相呼,他们凑一起商议了下,觉得以人数而言,毫无胜算,遂作罢。
钟大留下兄弟,独自穿过人群,夹岸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很快,他的身影便就不见。
当钟大的身影再次出现,他进入一座妓院,这是城东有名的妓楼——熙和楼。
熙和楼亭台楼阁相连,装饰富丽堂皇,若是没见识的乡下人望见,还以为是王公府第呢。它本身也有着不凡的背景,它的东家是赵几道的老爹赵不弃,这可是宗室开的妓院。
熙和楼的东阁,一向不许外人入内,平日要么闲置,要么用于接待贵客。赵几道靠在一张软榻上,搂着一个美艳的女子,他的衣袍松乱,头上的冠帽戴得歪歪斜斜。
钟大跪在地上,在向一位瘦高的男子禀报着什么,男子倚窗,一直都没回头过。
没多久钟大退下,瘦高男子还站在窗前,他把手中的金杯饮尽。
“陈端礼最疼爱的是小儿子陈郁,只要将陈郁绑了,陈端礼还不对我们言听计从。”赵几道搂着美人的肩,说时还亲了下芳泽。
奚王一系放火烧了司理院后,才获知官船的真正账本在赵侍郎手中,而且,这帮朴王子孙还请来陈端礼帮忙算账。
现而今陈端礼还没算好账,待他算好,账本必会成为最有力的罪证。
赵几洲回过身来,冷冷道:“陈家早有防备,不易下手。”
“有什么难,拿猛火油扔他家里,趁乱把人绑走就是。”赵几道说起放火如谈吃饭般自然,“范威借我们芦场五虎,不正好试试他们的本事。”
赵几洲冷嗤,上次便是几道出的馊主意,放火烧司理院,账本没烧掉,还惹得一身骚。
见堂兄无视自己,赵几道有点没意思,他自嘲起来:“我们堂堂奚王子孙,竟奈何不了一个小小海商,真是愧对祖宗。”
赵几洲愠怒,目光似刃。
知晓惹火堂兄没什么好果子吃,赵几道转而与身边的美人说话,与她腻歪。其实他不怎么在意官船案给捅到皇帝那儿去,他们是天潢贵胄,皇帝的同宗,杀人都不用偿命,造反还给留全尸呢,贪点钱又怎么了。
“陈郁,他是不是与赵由晟很亲好?”赵几洲坐上交椅,立即有女子过来服侍,被他用嫌恶的眼色撵走。
“哈,就是他。”赵几道像似提起什么有趣的事,激动坐起身,“何止亲好,简直是他相好。”
赵几道这话有夸大,他也只是以前常见他们在一起,但宗子和商家子从来不亲近,由此他们的关系就显得特别怪异。
“朴王房派总出怪人,有断袖癖好。”赵几道发出一声怪笑,“我们要是把陈郁抓了,赵由晟还不得急死。”
便是赵由晟出谋划策,领着一群人到干办家翻找出官船账本,事情才这么难收拾。可恨赵由晟家防范严密,家中还有个武艺高强的章义,根本动不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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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端礼仍是终日在房中,伏案算账,六本官船账本,他已算好四本,而这些账本到他手里至今日也不过才三天。
就在账本到达陈端礼家的隔日,赵侍郎派出一名老仆,偷偷前往陈家传信,告知奚王一系的人已获知账本在陈家,需万般警惕。奚王房支做事肆无忌惮,也许会前来盗窃账本,或者如司理院那般纵火。
陈家的防范严密,宅中的仆从如云,而且陈端礼和陈郁不出门,陈繁即便出门,也会带上一众健仆。
陈家的日子很平静,以致城西百姓不知晓陈家正被人盯上。
为免夜长梦多,陈端礼将算好的账本交付赵侍郎,他自己手中只留两本,最多再花费两日,他便能算完,卸下重担。
陈郁能帮上父亲的地方很少,微不足道,但他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
他清楚这些账本对赵由晟他们很重要,也清楚自己家惹上了麻烦,而今跟倒宗正派的人上了同条船,唯有扳倒敌人,才能获得安全。
这些时日,附近时常有陌生的男子徘徊,但他们挨近不了陈家,也不敢。一旦靠近,便会被陈家仆人缉拿,可是有一群健仆执着武器守在正门后门呢。
在有惊无险中度过两日,最后两本官船账本被从陈家带出,送至赵侍郎手中,那是一个黑夜,陈家出现十数名宗子,还有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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