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第77章


郑远涯如其他船工那般参与货物的搬运,堂堂的少东家,却干起粗活,在别的海船上很少见。郑家曾是海寇,而海寇总有群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相互间也没有多少身份之别,论出身都是贫民。弃了海寇身份,改邪归正后,郑远涯和船工还是打成一片。
搬完船货,郑远涯在船上匆匆擦洗身子,更换衣物,换上的是非劳动阶层的衣袍,他走向还在甲板上看海的赵由晟,问他:“喝酒去?”
天边已是黄昏,赵由晟和郑远涯在海边的一家酒肆饮酒,那是船工常去的地方,郑远涯难得体贴,帮赵由晟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免得酒客们老盯着他看。
这里有兑水的劣酒,也有好酒,郑远涯说你铁定没喝过水手喝的酒,给叫上一坛。赵由晟喝下半碗,揶揄:“还好,就是缺点酒味。”郑远涯哈哈大笑,觉得他还挺有趣。
虽说他是宗子,赵由晟不像其他宗子那般傲慢、难以接近,瞧不起平民,视他人如草芥。
郑远涯大口喝酒,跟赵由晟讲他家海船这趟麻逸岛之行撞见海寇,他说得绘声绘色,说打劫他家船的海寇头目是个愣头青,也不打听打听他老爹的名字,正是他们的海寇祖爷爷。
赵由晟问:“是哪儿的海寇,怎会不知郑家?”
“新冒出来的一帮亡命小贼,听我老爹说什么装扮的都有,有交人,有麻逸人,还有漳泉混迹在海外的恶棍,也是怪事。”郑远涯皱眉,筷子夹起一条炸鱼又放下。
“确实古怪,这些地方的海寇原本就互不相服,还会相互攻打,视对方如仇敌。”赵由晟觉事有蹊跷,后面应当有一个大海寇,或者说有一股势力在制衡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竟连这样的事也知道。”吃惊下,郑远涯懒得喊尊称。
赵由晟没说什么,他夹起只水煮海虾,慢条斯理剥壳,看得郑远涯恨不得抢过去,剥好了给他,啧,读书人就是麻烦。
把剥好的虾仁点下醋,赵由晟入口咀嚼,很鲜美,他是故意慢悠悠吃的,看着郑远涯那张苦瓜脸,他言语平淡:“这趟回港,船几次才会再出行?”
“像我们这种多年跑船的人,通晓各家海寇的爱恨情仇,舍人是读圣贤书的书生,怎么也会知道?”郑远涯可没打算让他蒙混过关,自从知道他武艺不错后,就瞧出他不是什么正经书生。
“不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赵由晟将半碗酒喝下,兑水的酒,跟喝水一样。
狗屁,郑远涯才不信。
得等很久之后,郑远涯才会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喝过伪劣酒的宗子,居然会是他的海商同行。
赵由晟从郑远涯这里听来的海寇消息,随后在番馆里得到证实,早些年被打散的海寇,不知道怎么又聚集起来,游曳在海上的商业航道上。
没过几天,赵由晟听闻不少小海商为保船只货物安全,联合起来对抗海寇,一时,海船遇劫的事少了,凡事皆如此,此消彼长。
海港的日子如常,赵由晟的日子渐渐平静,他晚上极少会外出,在家时常关在房中,似乎在读书。赵母对儿子的突然“乖巧”感到欣慰,想他今年不肯上京科考,应该是怕落榜,到明年他总会去。
当然不是事事如意,赵母有回偷偷将燕燕唤到房里,问她些私隐的话,知道这么个妙龄美艳的女子竟未得她儿子眷顾,可能儿子真不喜欢寡言谨慎的,定是在外头喝花酒把心玩野了。
夜晚,赵由晟的房中烛火通明,他书案上摆开一张造船图,他手中还有制船工匠的口诀簿,他得闲读点闲书。侍女燕燕在赵由晟的身后铺床,婷婷袅袅的身影得不到丝毫关注,没多久,整理好床铺的燕燕,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夜深,赵由晟卧床睡去,睡梦中见陈郁躺在一张大床上,他头发披散,被子未能遮挡住的肩胸光滑细腻,显然身上未着片缕,他沉沉睡着,眉头微颦。赵由晟醒来,他的身侧空无一人,陈郁自然不会这般躺他床上,他望着窗外寂静的夜,静心想那只是个梦,梦里的陈郁看起来稍稍年长些,应当是他十七八岁时的样子。
何以会做这样的梦,赵由晟没细究,上一世,他们间并未曾体肤相亲。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这一世你们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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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繁:我看到了。
第57章 
陈家海船每年运输来的舶货,有一部分会寄放在城东的店铺里售卖; 陈家的助理葛桂金时不时会到城东走访店家; 了解商品的售卖情况; 顺便收收帐。
以往葛桂金一般是一人; 这回他带着三个人; 陈郁和他的两个随从。十六岁的陈郁,原本还不到参与家中生意的年纪,但他近来不再师从吴先生读圣贤书,悠闲的时间很多,便也就跟着葛桂金到城东来结识自家的生意伙伴。
陈郁不显山不露水,有意将身上的贵重配饰摘下,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衫子,腰系着青丝绦; 绦环用玉,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富家子弟。
大部分店主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一见到陈郁; 还不待葛桂金介绍,就已把他身份认出。殷勤将陈郁请上座,说尽好话,临走时; 还不忘赠他礼物。
陈郁待人一向亲和; 谦逊,能拒绝掉的礼物他都推拒了,至于盛情难却的也只得收下; 让他的两个随从携带。
董宛腿短,做为书童力气也有限,他抱物的双手发麻,走得气喘吁吁,跟陈郁说:“郎君,我走不动了,可以歇歇脚吗?”
陈郁停下脚步,说那便歇歇再走,葛桂金拿走董宛携带的两盒物品,帮他分担,但也忍不住训他:“东西能有多重,没走两步就叫累,也就郎君宠着你,换别人家还不得吃鞭子。”
董宛不敢吱声,被训得低头。
潘真将携带的物品放在地上,他靠堵墙站,张望四周,他发现他们无意中选择在一处特别的地方歇息,他身侧那条巷子便是通往城东有名的勾栏瓦舍区。
难怪他们身边不时有男女经过,有些女子,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当街和男子勾肩搭背。潘真近来才逛过这欢乐场所,他跟随陈繁来过两次,其中有一次,还在巷子里遇着赵由晟呢。
葛桂金见有三三两两的女子出巷来拉客,他忙对陈郁道:“郎君,我们还是快些走,这里不便停留。”
这样的场所总是很乱,鱼龙混杂,葛桂金身边跟着陈郁,他不希望有什么差池。
陈郁没留意那些女子的举止,再则他也没来过这里,没往那方面想,听到葛桂金这般说辞,他才意识到身旁那条巷子的特殊。
得陈郁首肯,葛桂金拉起董宛,催促他快些离开。董宛得到片刻歇息,再则要带的东西也少了,他跟随队伍,脚步勤快,不再拖后腿。
董宛还是很纯洁的,路上他问:“那条巷子怎么就不能做停留?”
潘真说:“小孩子别乱问。”
越是不告诉他,董宛越好奇,他去问陈郁:“小郎君,那边有什么?”
“你毛都没长齐,跟你说,你也不懂它的妙处。”葛桂金笑了,显然,他应该也是到里边长过见识的。
董宛多多少少听出是那种意思,再回想那条巷子确实有很多漂亮年轻的女子,原来是寻欢作乐的场所,他恼道:“我又不小,该晓得的我都晓得!”
他一路被两个年长他的男子取笑,心里老大不高兴,他往小郎君的身边靠,觉得还是小郎君好,从不开荤腔,也不会瞧不起人。
陈郁虽没进过那条巷子,不过他对烟花场所,男欢女爱的事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他不觉得这样的事该拿出来说。
潘真和葛桂金其实都是老实人,然而老实人对美色也会感兴趣,何况他们还沾亲带故,相互熟悉,两人走在一起,谈着他们寥寥几次的香艳经历。
聊着聊着,潘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陈郁:“小郎君去过吗?”
陈郁摇头,他不喜欢那样的地方,对里边美艳诱人的女子也缺乏兴趣。直到潘真问他,陈郁才想到男子似乎总会去声乐场所,那似乎是人人都会做的事。
“我有幸跟大郎去过两回,那儿真是教人眼花缭乱。”潘真说完话,觉得似乎不大妥当,他继续道:“前些日子,大郎约友人去听韩三娘唱曲,就在那条巷子里还遇着赵舍人呢。”
陈郁身子一滞,停下脚步,不过他很快又继续进行,他想:阿剩已经十八岁了,早到应酬年纪,出入酒色声乐场所很正常。
“真哥胡说,赵舍人才不会去那里呢!”董宛哼地一声,大有你们是色鬼才会去的意思。
“又不是我一人看见,大郎也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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