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第89章


许蕴喆原本打算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前往静安,但是中午遇上许靖枢做噩梦,令他不禁犹豫还要不要去,或者说,要不要这个时候去。
但现在已经是五月中,眼看着高考就要来了,如果现在他还不能让事情有一个了结,那么心中还是像悬着个东西似的。这么去迎接高考,许蕴喆对自己有很多的不放心。
可怎么了结呢?
许蕴喆又是不确定的。但他想,成人礼那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外公。许芸婉没有和他商量便将外公送去了静安五医院,此后也不再向他说起外公的病情和其他。她仿佛想让这个人就这么从生活当中抽离、消失。而他应该如此接受她的安排吗?几乎不明不白地接受她的安排吗?
起码,去说一声就此别过吧。无论如何,那是抚养他十几年的人。
许芸婉一再强调的“新生活”,许蕴喆同样希望迈出去,只是他依然希望能够有一个完整的、确定的告别,对过去的人、过去的生活。
和许靖枢相拥入眠的夜里,许蕴喆偶尔想起他提过的那个设想。尽管听起来有几分荒唐,可如果他们的父母能够结合,他们能够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家庭,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许蕴喆本人挺喜欢许砚深,但他明白对于这份设想,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父母自己的想法。
能有则好,如果没有,也不是非如此不可。许芸婉单身了这么多年,她的“新生活”里说不定包括一段新的恋情,而这或许意味着许蕴喆会有一个“父亲”。在这可能的一切到来以前,许蕴喆想割掉现在的这条尾巴,这样才能光明磊落地迈向未来。
做了这个决定后,许蕴喆没有告诉许靖枢。
正巧许靖枢在考试结束后想回家,许蕴喆便在翌日清晨前往火车站,搭乘了前往静安的列车。
这是他第一次去往这个东方的大都市,从小到大,他去得最远的地方是梅引。可奇怪的是,对于这趟未知的旅程,许蕴喆没有任何忐忑和不安。现在的信息网络太发达了,想要去一个明确的地点,只要搜索手机地图就能找到路线,亦或者标注目的地,叫来一辆车,也可以把他送往静安五医院。
甚至于,对于即将见到的外公,许蕴喆同样没有不安。他告诉自己,此程只为了说一句道别。如果他幸运,或许能够听见一个答案,一个他已经猜得**不离十的答案。
列车途中的信号不太好,许蕴喆在时通时断的网络中,给许靖枢发了信息,约他晚上到家里来玩。
许靖枢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而且又发了那个“祝你的生活比蜜甜”的中老年表情。许蕴喆看罢哭笑不得。
许靖枢问:晚上是要给我补过生日吗?
如果时间来得及,许蕴喆想看看大城市里能买到什么许靖枢喜欢的礼物。许蕴喆想了想,回复问:你想要什么?
许靖枢:'发呆'你糊弄人吗?不是早就说好的?
想起他们“说好”的事,许蕴喆心中一梗,脸颊也顿时热了。
没等许蕴喆回复,许靖枢又发来一条信息:晚上我洗干净了过去。
许蕴喆读罢呼吸一沉,收起了手机。
握在手中的手机有点儿发烫,许蕴喆望着窗外的风景,慢慢地看见了城市外围的高楼大厦。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许靖枢出生长大的城市,忽然间,一种神秘的亲切感笼罩了他的心房。
从火车站的出站口出来后,许蕴喆在地下广场顺利转乘地铁。
正值周末,主要地铁线路十分拥挤,无论是地铁站内还是车厢里,全部挤满了人。
乘客们要么兴高采烈地聊天,要么神情木然地沉默。许蕴喆站在门边,通过窗户的玻璃看见车厢内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的年纪和他相仿,看样子是要上周末的补习班。
他特意不戴耳机听音乐,只听车厢里飘荡的充满干练口音的普通话。一位老爷爷说话的语调引起了许蕴喆的注意,他想起外公也是这么说话的。
地铁通过弯道,像是一条长蛇摆了尾巴。被长蛇吞下的人,许蕴喆又看见了两三个车厢。
他们象征着这条巨蟒的贪婪和冷漠。
途径静安的另一座火车站。
换乘站的客流很多,巨蟒的贪婪比不上它吞下的人,人们急匆匆地奔往更广阔的天地,而它又吞下更多为了未来和生计不得不贪心的人。
许蕴喆猜想他将来要去往的城市和静安差不多,他终将变得这样奔忙。
可是,许蕴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好,他甚至觉得这样不错。
终于抵达距离静安五医院最近的地铁站,早已被挤进车厢中部的许蕴喆一声声喊着“借过”,朝门外挤。
忽然,他看见一个男生率先挤出了门外。男生侧身时,许蕴喆认出他T恤左襟上“动物饲养员”的字样,尴尬得微微一愣。
许蕴喆正犹豫着是否该紧跟其后走出车厢外,已经被其他同样要下车的乘客挤了出来。
那个男生……他抚养了怎样的“小动物”呢?
许蕴喆的心里飘过这样的疑惑。两人的衣服颜色虽然不一样,一黑一白,可许蕴喆还是不希望打上照面。他特意选了另一侧电梯上楼,往出口走。
但这座地铁站挺大,许蕴喆竟找错了出口,临着要刷卡出站才发现。
许蕴喆窘然,只好往回退,找到地铁出口指示地图前寻找更近的出口。
他看完以后发现自己刚才没有走错,但是为什么往那个出口去的人那么少?许蕴喆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地图指示往B1出口走。
他刷卡出站,出口通道格外安静,和身后人来人往的客流仿佛两个世界。
许蕴喆怀着满腔的困惑往通道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喊道:“喂,同学?”
他错愕回头,惊讶地看到是刚才穿着黑色“动物饲养员”T恤的男生。男生有着一张干净帅气的脸,剪了十分清爽的头发,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对方似乎这时才留意他的T恤,脸上稍微僵了一下,窘促地笑了笑,问:“你要去哪儿?那边那个出口在修路,已经封了。”
难怪没人往这里走,许蕴喆一时忘了尴尬,连忙折回,礼貌地问:“你好,我要去静安五医院。你知道往哪里走最方便吗?”
男生眨眨眼,笑道:“太巧了,我也要去那里。从B2上去就好了,过了马路就是。”
许蕴喆连声谢过他。
他平时虽因为招呼住客,懂得如何和陌生人客套,但两人穿着同样的衣服,这实在让许蕴喆难以忘却尴尬,友好地和他继续沟通。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扶手电梯,许蕴喆望着那个男生的背影,悄悄地吁了一口气。
他扯起自己的衣服来看,上面“动物饲养员”的字样格外清晰。因为不是上学的日子,许蕴喆本以为独自穿出门不会被另眼看待,想不到却发生了更尴尬的事,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可是,因为又看了一眼衣服上的印花,许蕴喆有些想许靖枢了。
太过刻意地避开,不免显得鬼鬼祟祟,退一步说,只不过是撞衫了,尴尬是尴尬,倒不至于躲躲藏藏。
前往医院的路上,许蕴喆没有特意避开那个男生。对方走得很快,许蕴喆则没有赶上人行道的绿灯,望着他走进五医院里。
许蕴喆的心思又回到了外公的身上。
走进医院后,他通过路旁的方向标前往住院部。不知道傅红鹰是否上班?但如果她不是住院部的医生,应该不会遇上。许蕴喆不希望遇见她,免得她把自己的来访告诉许芸婉,徒增她的疑虑和担忧。
不久,许蕴喆来到了精神科的住院部。
这里的住院部和以往许蕴喆印象中的住院部不太相同,围墙明显更高,门窗明显更牢固,每一扇窗户都安装了防护栏,安静得仿佛没有病人。
许蕴喆的忐忑从这时开始发酵,他不可避免地为即将来临的见面紧张。
可是精神科终究与普通的科室不同,隔着走廊的护栏,许蕴喆不知该找谁合适。他不禁懊恼来前没有打探清楚,现在只有像无头苍蝇一样打转。
幸而没过多久,有一位护士从防护门内出来了。
她大概没料到门外站了人,吓了一跳。
许蕴喆连忙上前问:“您好,我有一位亲戚在里面住院了。我想探视,请问需要做什么登记?办什么手续吗?”
“怎么又来了一个‘饲养员’?”护士忍俊不禁,又敛容道,“你等等,医生们吃饭去了。我把值班的实习医生叫来。——你是哪个病人的家属?有预约吗?”
许蕴喆错愕,窘然道:“没有预约。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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