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第94章


明明是听完以后应该松一口气的话,可许靖枢却在这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蕴喆离开。
他突然被点醒了一般,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只过了生活的一半。
许靖枢转身快步往回走,接连推开两道门,踏着栅栏门嘎吱嘎吱的声响和店门上铃铛叮铃叮铃的清脆,风风火火地回到吧台前,双手拍在桌上,问:“你们到底为什么把许蕴喆的外公送进医院?”
许砚深或许想不到他会回来质问,惊讶之余,不悦地皱起眉头。
见他不答,许靖枢松开咬紧的牙关:“先前你和许阿姨都说,真相对许蕴喆没有好处,只会让他痛苦。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也可以公布了吧?还有什么理由不能让我知道?”
许砚深沉吟片刻,道:“靖枢,这是他们家的事。”
“呵,既然是他们家的事,你参一脚做什么?”许靖枢冷笑。
面对他不恭的态度,许砚深沉下脸:“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你也和蕴喆在一起了。放聪明点儿,别跟着蕴喆一起耍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脾气’?”许靖枢眯了眯眼睛,“你还是不肯说,对吧?你利用了我,还说我耍小孩子脾气。事情已成定局没错,既然如此,告诉我又如何呢?你知道吗?正因为你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待,所以你的行为才特别可笑!”
许砚深瞪直眼睛,沉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利用’?”
“不是吗?”许靖枢几乎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的狰狞,“你想一想,说真相会让许蕴喆痛苦,所以瞒着,但他知道以后并不痛苦。即便如此,真相还是不能说,所以到底害怕痛苦的人是谁?是谁不敢面对真相?”
“是他的妈妈!”许砚深大声道,“是他的妈妈不想再提。现在你满意了?靖枢,你看清楚!你和许蕴喆认识多长时间?我是你的爸爸!你说的对,你不是小孩子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为你的所爱,像所有有担当的成年人一样。但我提醒你,别忘了我也是成年人,你有你的追求,我也要坚持我想坚持的事。整件事可以说和你毫无关联,你想为谁说话是你的自由,我现在不要求你帮我或者站在我的立场,可是你不能逼我出卖我爱的人!”
许砚深严厉的态度让许靖枢怔住,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爸爸这样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见过。小时候,许靖枢听影视圈的长辈们说,许导演是一个很有魄力和担当的人,可许靖枢看多了他溺爱家人的模样,完全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的“雷厉风行”。刹那间,许靖枢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他甚至怀疑他是否了解过自己的爸爸。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你不是说,许蕴喆已经知道真相了吗?”许砚深的鼻梁神经质地皱了皱,“你怎么不去问他?怕真相其实已经伤害了他,不愿意他再提吗?那么,你凭什么让我说?你要保护他,我要保护芸婉,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如果想知道就去问他,我们谁也别为难谁。”
就这么被许砚深说中心中所想,许靖枢恼羞成怒,操起水杯重重地往吧台上放。水花四溅,他狠狠地盯着许砚深被水溅湿的脸,快步往外走,摔门离开。
然而,许砚深的话只说中了一半。许靖枢既是不愿意让许蕴喆再提,也是不敢。
许蕴喆说的话像是一道咒符,将他从梦中推醒。去往“江南庭院”的路上,许靖枢屡屡感到身上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他不断地起鸡皮疙瘩。他后悔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天真、那么傻,只要一句“为许蕴喆好”就什么都不再问。
许爷爷的病明明没有那么严重,还没到要收治的地步,可他被收治了。这是不是犯法的?他的脚步顿了顿,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继续往前赶。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许爷爷已经被收治了,许靖枢还没有问他如今的情况如何。哪怕那样做真的违法,他又怎么可能报案呢?疲惫感铺天盖地地压在许靖枢的身上,除了怪自己想得太理所应当外,再无他法。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许蕴喆,甚至可以保护许芸婉,但没有。许蕴喆说的对,他是唯一不知道真相的人,但他又干了些什么呢?
不知道真相,谈何保护?一个局外人,能保护谁?
喉咙被扼住的感觉让许靖枢难以呼吸,他发现此刻自己最大的疑问是: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却以为自己都做了,以为自己把许蕴喆保护得好好的。
“江南庭院”前的红灯笼依然挂着,红通通,像住在里面的人总有喜事。
许靖枢推门入内,没有在院子里见到客人的身影,堂前也没坐人。许靖枢径直往许蕴喆的房间走,却发现房间的窗户暗着,里面没透光。
见状,许靖枢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靖枢?”不知何时,许芸婉来到堂前,站在廊下看他。
许靖枢皱眉,走向前去。“阿姨……”他犹豫了一下,“我找许蕴喆,他回来了吗?”
许芸婉忧愁地看着他,摇摇头。
那他会去哪里?面对许芸婉,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或许认清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作为“局外人”的许靖枢变得清醒了,再没有“许蕴喆会伤心痛苦”作为借口挡住他窥探真相的好奇,看着她,他忍不住想她的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致使她那么恨,恨得把他送进医院里?
要知道,除非杀人越货、罪恶滔天,否则哪怕犯了再重的罪也有量刑,罪犯进了监狱,还有出狱的一天。可医院不会……她的父亲进去以后,说不定到死也不能再出来了。怎么会有一个女儿这么恨自己的父亲?她虽然年轻,但毕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许蕴喆也长大了,她想离开这个家、想结婚,这并不困难。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是了,这些他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只是看见她的忧愁、想到许蕴喆会伤心,就再也不想知道原因了?
“您不问一问吗?他去了哪里。”像突然感觉许砚深陌生一样,他感觉许芸婉同样陌生。
许芸婉的双手紧紧地交握,牵强地扬了扬嘴角:“现在时间不晚。他大了,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
许靖枢奇怪地看她,问:“阿姨,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您总是给许蕴喆很多自由?”
她讶然,笑容更加勉强,反问:“不好吗?”
“您是希望您不管他,他也别管您吗?”许靖枢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可这个想法强烈得像一枚火种,在克制的水浇灭以前,先窜起火光。
闻言,许芸婉的脸色刷地变白。
一旦转换了视角、变换了思路,所看见的都不一样了。越来越多的问题往火种里添柴,火势越烧越旺。许靖枢不解地问:“阿姨,您那么恨爷爷,为什么之前没想过让他住院呢?我们家搬来以前,爷爷的精神状况应该就时好时坏了吧?您在等什么?还是没有办法?”
许芸婉的十指越收越紧,几乎要绞成结。她深吸一口气,笑得还是那么不自然:“是你爸爸,他给了我勇气。”
“可您的笑容看起来,为什么这么不幸福?”许靖枢再也无法轻易相信她的话。
她抿着的唇动了动,笑容更显残缺。
“我爸爸他给了您勇气,您又是怎么想到可以把爷爷送医院的?您知道傅阿姨可以帮忙?一般人很难想到这种……‘方法’吧?”他最终没把“方法”说成“手段”,可问完的瞬间,心中陡然发凉。一般人很难想到,那么许砚深又是怎么想到的?
许芸婉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无奈的语气里伴着肯定:“靖枢,把蕴喆的外公送往医院,是我的决定。无论它是如何实现的,它已经实现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以前我没有告诉你,现在和今后也不会说。你说的对,我同意蕴喆和你在一起,同意他去任何地方、爱任何人,是希望他能够给予我同样的自由。说到底,蕴喆外公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完全可以不受这件事的羁绊。好好爱着蕴喆就好了,何必问这么多?”
听罢,许靖枢感觉自己的心掉进一个不知名的窟窿里,连回声从哪里传出来,都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忍不住。许砚深这么说,她也这么说,这件事和他没关系,那他算什么?他最自由,可他该去哪里呢?
他的善意真多余,他往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局里投一堆不能作为筹码的币,太可笑了。许靖枢点头,带着对自己的嘲笑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许靖枢转身往外走。
可他没走几步,还是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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