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第20章


昏黄的灯光下墙上的日历不甚清晰,林余深吸一口气,空荡荡脑海中各种糟心事卷土重来。
今天是六月二十三号,文倩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这个月月底得让肖寻走……看来明天得打个电话问问文倩到底什么时候来上班。七月初调料店和酒行的人回来结账,对了还有月底的电费……二十六号之前还要交五金。林余粗粗算了一下过两天要往银行存多少钱,觉得没必要为这么点钱大费周章的去一趟银行。要不以后一个季度去一次?毕竟跑一趟建行实在有点远。对哦,还有应衡年后天请假,林余皱着眉头,心想要不明天去菜市场门口招一个临时工,即使是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这里混混日子的也行。
总比没人好吧。
包一里大豆油委屈的呜呜声打断了林余纷乱的思绪,他这才想到肖寻外婆来的时候应衡年把大豆油关进去了。林余打开包一的门,大豆油哗啦着爪子迫不及待地从里面窜出来,直奔后厨的饭盆。我晚上没给它拌饭吧?林余有点愧疚,今天事情一多又给忘了。厨房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剩菜可以拌饭,算了,不称职的铲屎官默默的想,反正以前也不是天天有都晚饭给它吃。
大豆油,一条吃饭随缘的狗。
林余走进厨房,开始一天最后的收尾工作——给敞口的调料罐盖玻璃纸。路过洗碗池的时候他看见了把头埋进盆里正在吸溜吸溜大豆油。谁给大豆油拌了饭?林余上前看见了饭盆里的鸡蛋羹,心下顿时明了,是应衡年。
应衡年来和也第二天就对林余关于大豆油的饲养提出了意见。
“你喂的太咸了。”应衡年拿过林余手上大豆油的饭盆,语气有的不爽,“这么咸对狗不好。”
“就是条土狗。”林余觉得应衡年穷讲究,“有的吃就不错了——一般都是谁想到了谁喂一下的。”
“你还饿它?”听到这话,应衡年一脸吃惊,“你怎么能饿它?”
太忙了忘记有什么不对吗?林余不能理解应衡年的抽风,可他又禁不住应衡年满是控诉的眼神,便把碗里的剩饭往应衡年手里的盆中一倒,用一种慈爱的语气对应衡年说:“那这个喂饭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
现在看来应衡年对这件事还真是尽心尽责。林余蹲下摸了摸大豆油毛茸茸的头,笑道:“你以后别再给那个大少爷脸色看啦,你看,就他记得你的饭点哎。”
大豆油吃饱了,抬起头满足地舔舔鼻子。它抖着耳朵蹭了蹭林余温热的掌心,似乎是在说“知道啦本大爷明天就满足一下那个可怜人你放心”。
林余看着大豆一蹦一跳油嘚瑟离开的小样,不禁想起了白天应衡年在鱼缸边上撅着屁股堵截大豆油的情景。
富家子弟应衡年痴迷撸狗,在店里一空下来就逮着大豆油使劲撸。林余感觉自从应衡年来了以后大豆油清减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每天疲于应对应衡年骚扰吃少了,还是因为应衡年手劲太大被薅秃了毛。
然而撸狗也是有代价的,看着应衡年裤脚上那一圈灰不拉几的狗毛,林余十分嫌弃,他用鞋尖踢了踢蹲着搓狗头的应衡年,道:“去,别玩了,洗手去。”
应衡年抓住大豆油的后颈不放:“哎,别啊,我再摸会儿。”
“脏不脏?”林余眯着眼睛问道,“一个多月没洗了啊,哎你看看,还有跳蚤呐,你要是得什么皮肤病我可不管啊!”
“是,就你爱干净。”趁着应衡年转头和林余说话的空档,大豆油身形一扭从应衡年手里滑了出去,躲进桌子底下。
“哎,别跑啊大豆油!”应衡年往桌子底下伸手,妄图把大豆油从里头掏出来,“别躲啊,过来过来!”
大豆油摊着飞机耳,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别掏啦,等下被咬了有你受的。”林余在一旁很是无奈,又用脚踢踢应衡年的屁股,“快洗手去。”
应衡年不死心,又在桌子前赖了一会儿。说来奇怪,一向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乱叫的大豆油在应衡年面前却是出奇的怂,面对应衡年的召唤竟然只会一直躲在桌子底下安静如鸡,连个不耐烦的呜呜声都没有。这头隔着桌布等了半晌的应衡年也算是讨了个无趣,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起了身,领命去洗手。
林余看应衡年走向洗手间,便继续做自己的事。谁知他刚打开冰箱门,屁股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想想也知道是谁。
“应衡年,你干嘛?”林余被应衡年拍乱了心弦,他稳住声线,但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很闲?”
“谁让你刚刚踢我的?”应衡年凑上来,音色低沉,呼出的热气在林余的后颈流窜,“谁给你的胆子?”
“工作时间不要做做无关紧要的事。”林余觉得自己的后颈快被应衡年的气息给蒸熟了,“快去洗手!”
站在林余身后的应衡年终于瞥见了林余的红耳朵,顿时心满意足。他压下想抬手摸一摸的危险想法,又恶劣地对林余的颈窝吹了口气,这才气定神闲地转身离开。从未和人玩过暧昧的青铜选手林余被应衡年轻浮的举动惊住了,他傻乎乎地定在冰箱前,大脑一片空白。
“老板你站在冰箱前做什么?”刚从后厨出来肖寻问道,“是要拿东西吗?”
“嗯,哦,我,我要拿什么来着?”林余有种奸情被撞破的尴尬,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慌慌张张地找借口,“我,你看我这记性,一打岔又忘记了。没事没事,你先忙,记得洗手啊!”
然后就做贼似的逃了进厨房。
“洗手?”肖寻甩了甩湿淋淋的双手,一头雾水,“我刚刚在洗菠菜啊。”
啧,怎么想起这个了。
林余摸了摸后颈,那种灼热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应衡年,应衡年。
伴着淋浴蓬头哗啦啦的水声,林余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事实上他并不愿意去深究应衡年来和也的原因,得过且过也好,心存幻想也罢,林余一直都清楚地知道,他和应衡年之间隔的是一道天堑。
是跨不过去的。
但是怎么说呢?人总是贪心的。林余清楚去市场上招一个服务员并没那么难,这年头失业青年一抓一大把,从里面挑个上进点的并非难事。缺人手并不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和也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他也抗过来了。客观来说,真要招人应衡年并不是最好的人选——应衡年也从未出现在林余心中待招人员的名单上。
现在惨了吧。林余自嘲地想,耽于美色啊,闹大发了吧?
我应该拒绝他的。
林余开始后悔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逃避,问题总是会兜兜转转的回到最大的那一个上。这个问题自他出生起就将他笼罩在不安定的阴影里,宛如一颗不知道倒计时还剩多少的定时炸弹,就是离得十万八千里了,依然让人膈应的慌。
更不用说这炸弹现在还回来了。
白天于国栋的出现就是一个最好的警告。林余关上蓬头,撤了边上隔着的干毛巾擦水。她迟早会找过来的,和也是她人生的污点,林华是,他亦是。
还有在此之前舔着脸找过来的各色牛鬼蛇神要打发。
有时候林余真的想不通,老老实实的想活着吃口饭怎么就这么难呢?当初那个女人离开时,看似和周遭的一切断的干干净净,却不知她的痕迹从未离开过。年幼的林余不恨她,那个时候他太小了,这个亲切的称呼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单薄符号。而且就是那点仅存记忆,也在之后周围人的隔空声讨中消磨光了。林华告诉他,不必去,因为人各有命,做好内分事,问心无愧便可。彼时的林余倒是没什么想法:谁会去恨一个没有印象的人呢?反到时周围那些同情的眼神让他更恼火一些。虚情假意,林余想,不过是在庆幸自己的生活美满罢了。
林余没想到的是,他马上就要为自己的轻狂买单了。
林华一病不起,攒了十几年的钱就这么扔进了医药费这个无底洞中。林华走的那天林余没哭,他没有时间哭,账单、和也、善后事宜,都要他一个人处理。
林余突然发现自己十几年的同情不是白受的,和也开业的前一天,他孤零零地睡在店里七号包厢的床上,只觉得分外孤独。
好像只有活下去一件事情可以做了。
林余穿好睡衣,关灯抹黑进了包七。回到熟悉的双人床上,林余舒服的吐了口气。此时此刻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再次睁眼就是打仗般的另一天了。
应衡年。
林余又想到应衡年了。
他应该有正经工作的吧?林余回想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