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雨》第4章


被这么一位老哥罩着,向欣当然可以省却生活里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向荣不是万能的,最多只能为她挡住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却挡不住那些真心实意倾慕她的少年。
这其中就包括有高曦,此人也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清到连向荣都对他颇有印象。高曦的父母都是部队干部,家境不错,人也长得斯文,有着高高的个子,干净的眉目,他从不跟风写情书,也不会没事去向欣面前撩个闲,可学校里人人都知道他喜欢向欣——当然,这只可能是他自己亲口吐露的。他了解向欣喜欢功课比她好的男生,因此倒把一多半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努力刷题,成绩突出,但凡向欣遇到解不开的难题,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去为她答疑解惑。
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大抵应该算作恋人未满,互有好感,却又互相都非常有默契地决定先将友谊进行到底,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等到度过高考这一关,其后再谈下一步,或许才能比较靠谱一点。
向荣无谓干涉老妹的少女情怀,况且身为同龄人,他很清楚青春少艾时的萌动有多么可贵,当下只报以一笑,再次岔开话题:“自己在家,中午都吃什么了?”
“对付几个速冻饺子呗,这会儿都饿了。”向欣歪头想了想,忽作甜甜一笑,“哥,我晚上想吃糖饼了,行不行?会不会很麻烦?”
能有多麻烦呢,不就是和个面嘛!向荣笑了笑,妹子难得冲自己撒个娇,老爸又出差不在家,这做饭的重任嘛,也就当仁不让的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了。
“没问题,”他冲向欣比个OK的手势,又笑着调侃一句,“救命恩人有要求,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向欣闻言,却是略微怔了怔,垂下眼帘想着什么,良久都没去接他的话。
诚然,这句“调侃”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向荣多半只是无心一提,且也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向欣的确是救过向荣的命,那还是在她无知无识的婴儿时代就已经发生了的事。
向荣只比向欣大了三岁,原本按照当时的政策,一家还是只能生一个。但就在向荣快满两岁的时候,突然被查出患有β—地中海贫血症,需要每三周左右输一次血,方能维持住生命。医生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遂建议向父向母再生一个,用新生儿的脐带血来进行移植治疗,兴许还能有一线治愈的希望。
向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孕育出来的,最终,也确实成功地挽救了哥哥的一条命。
事情至此,原本应该迎来一个欢庆圆满的大结局,岂料向母突然产后大出血,既定的团圆喜乐被仓皇地划上了悲凉的一笔,爱子心切的母亲只在病床上匆匆看了一眼刚出世的小女儿,随后便撒手人寰,溘然长逝了。
往事说起来令人惆怅,也许到最后只能归结为命运的无常,可年轻的少女不相信这一套,也不愿作过多的联想,轻轻叹一口气,她打算换一个话题,问问向荣,梁伯伯在同他道别时,到底有没有泪撒机场。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清晰流畅的钢琴乐声。
不,应该说只是开头的时候清晰流畅,旋即,乐曲就突然转为了激烈昂扬,弹奏者演绎得速度过快,以至于短短的四个小节内,竟然接连出现了四个错音。
向荣微微蹙了下眉,作为一个钢琴业余十级水平的选手,他打一开始就听出来了,这是一首萧邦的C小调练习曲,也即俗称的革命练习曲。
然而通过弹奏者的演绎,现在可能已经不能叫作革命了,或许该叫“暴动”才更为贴切一些。
愤怒有点多啊,向荣心想,他知道琴声来自隔壁502,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弹琴的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周身散发着雕塑感,一开口就自绝于人民的黑衣青年。
半晌,一曲弹罢,向欣和向荣不免互望一眼,向欣随即挑了挑眉:“高手?”
向荣点了下头,并没开口,不过从眼神到表情都已作出了充分而明确的肯定答复。
“怪胎居然弹得一手好琴!”向欣有些感慨了,不过紧接着又撇了撇嘴,“后悔没?那琴本来是留给你的,拖了这么久不搬过来,现在再上门去要,那人肯定给你来个死不认账!”
“无所谓,”向荣倒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实话实说,“他弹得比我好,琴留给他也不算糟蹋了。”
“你是无所谓,”向欣啧了一声,“可梁伯伯要是知道了呢,还不得心疼死!”
说完站起身,摇着头叹了口长气,走回屋继续刷她的习题集去了。
向荣也要开始准备和面了,糖饼烙过无数次,只管按部就班做就是,掏出手机,他放着Radiohead来当背景音乐,不过音量调得很低,绝不至于影响在屋内学习的向欣。
可惜他的好意没能起到什么效果,没过多久,向欣就再次被一阵响雷般的拍门声给震了出来,站在客厅里,隔着一道大门,她冲502的方向怒目而视。
“周先生嘛,您在家呢吧,麻烦给开下门成么?”
砸门声里还夹杂着一道洪亮地叫喊。
向欣忍无可忍:“他怎么又这样啊……”
一句话没说完,向荣已丢给她一记稍安勿躁的眼神:“我去看看,你先回屋。”
打开大门,只见楼道里赫然站着几条大汉,穿着统一的工装,瞧模样,应该是家具公司派来的工人。
“哎您好,”一个工人见向荣走出来,忙转身问道,“抱歉吵着您了,您知道这家人在屋吗?”
向荣说不知道:“你们应该有他手机号,来之前不打一个确认吗?”
“我们确认过了,他说……”工人欲言又止,跟着指了指楼道里立着的书柜,“我们是给他送柜子的,之前他就没给开门,后来他又给公司打电话,说要退货,让我们把柜子取走,可是合同都签了,又没质量毛病,没道理退货不是,但我们再打他电话他就不接了。”
那是挺烦人的,不是成心溜人家工人玩嘛!
向荣皱了下眉:“把柜子搬走吧,再给他退钱不就结了,也省得你们来回跑。”
“不是啊,”工人无奈摊手,“人没提退钱的事,就说让我们把柜子拉走。”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一声,从书柜顶层取下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还告诉我们客服说,给留了五千块钱,算是让我们把东西拉回去的跑腿费。”
“您说,哪有这么干的啊!”余下的工人也都笑了,纷纷摇了摇头。
五千块……就当跑腿费!并且,还要求退货不退款!?
望着那扇紧闭的502大门,向荣扬了扬他长长的剑眉,心说刚才还真没看出来啊,合着对门住的,居然是一位地主家的傻儿子!
第4章 夜跑
糖饼配上地三鲜,一顿饭吃得向大小姐甚为开心,饭罢抹抹嘴,她竟然主动提出要收拾桌子并洗碗。
向荣乐得当起了甩手掌柜,看看表,这会儿已经八点半了,按照他的作息,又该到了夜跑的时间。
回屋换过一身运动装,他站在门口把头发随意地扎了一把,此时,向欣正隔着厨房的大玻璃窗看向他,忽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又长了,”她隔着窗对向荣比划了一下,“回来我帮你把底下剪剪。”
她指的,是向荣那一头留了有半年多的黑长直。
说是长发吧,其实距离肩膀还有段距离,向荣的发质一向不错,发色乌黑澄亮,发丝却是细而软的,即便留长也不会觉得厚重,偶尔垂下几绺挡在半边脸上,还能显出一丝轻柔的飘逸。
从小到大,向荣都是一个不做出格事、不说过火话的人。向国强虽然没什么时间管他,但却给他留足了自由成长的空间;梁公权更是平等民主式教育的推行者,凡事讲究循循善诱,从不搞家长威权那一套。身边有这样两位长辈,向荣简直顺遂到连叛逆的机会都没有,最为中二的时期,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跟人学会了抽烟,从没有过那种怼天怼地,甚至想要反叛全世界的想法。
唯一的执念和稍显越轨的行为,可能就是坚持留了这一头长发。
不过事情说起来也有缘由,一多半还是因为被压抑和矫枉过正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向荣和向欣两个就读的那所中学,在高二以前特别喜欢提倡素质教育,可一到高三,校领导就会精分似的把之前倡导的全部推翻,强调毕业班就应该摒除一切杂念,脑子里只能有学习。
为了贯彻落实这个方针,学校要求高三学生一律只能穿校服,女生必须留齐耳短发,男生则必须全部剃成板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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