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第55章


边想知道他爸疼他,但是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直观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喝汤,掩饰起自己的羞赧。
沈昀佳又说:“可是我想要什么生活啊?我就想跟这男的在一起呀,他有儿子又怎么了?我要嫁的是他,又不是他儿子,我怕什么?”
边想从稀里呼噜的喝汤罅隙里给了她一个大拇指:“侠女!好样儿的!”
他懂了,沈昀佳这种就是对老边几近盲目的崇拜导致的全然无条件接受投降,还说自己成熟呢!说到底还不是小女生的情怀在作怪!
“侠女,我问你,过年你们因为陈文桐那事吵了一架,那事的后续你知道不?”他把嘴一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反正他也是一无所知的那一人,这会儿多个战友也当是拉一条统一战线,待会儿好提审老边,“你看了今天新闻没?”
沈昀佳顿住了,半天没说话。
“我看了报纸了,那个凶手到底是真的还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羔羊的,现在已经公开结案,也没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了,但是陈文桐摘得那么干净,真的没问题吗?”
边想觉得沈昀佳谈关于自己亲舅舅的渣事这感觉还蛮怪异的,但是他又实在没法找别人来谈。
“我知道老边肯定对陈文桐有私心,也肯定有了什么授意,但是我听我同学说了,他爸也认为周家不是善茬——”
第42章 悸
这时候,沈昀佳悠悠叹了口气,抬头看他,“小想!”
她的神情认真严肃,却又夹杂着一股莫可奈何和担忧,这千般万般的情绪汇聚到一块儿,压成了眉间沉甸甸的皱褶。
若说刚才回忆从前的她还带着小女儿家的羞赧,那现在她是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替丈夫和家庭命运忧心忡忡的女主人——
“就算周家不肯罢休,那又如何呢?陈文桐是不是凶手、有没有受到处罚已经不重要了,你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出来顶这个责任,更不可能让周家那位少爷死而复生,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这事你爸扛起来了,我们就不能质疑他,再是质疑也无济于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你爸,相信他的这种处理方式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原因。周家有什么意见,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还远不到你来担忧的地步。”
随着话锋愈见尖锐,到了最后,沈昀佳脸上的神色带上了淡淡的肃穆。
她警告边想说:“如果你今晚是要跟你爸谈这个,我劝你还是乖乖闭嘴回房学习去,大人有大人的处理方式,你再嚷嚷也没用。”
边想愣住,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直觉这事该给他爸一个提醒。
沈昀佳又接着说:“你想到的事,你爸不可能会想不到,他滑头着呢,你一个小崽子再精明也是在他五指山里翻跟斗的猴儿,这事听我的,就从这儿打住,你待会儿可别问,老边自己有他自己的打算。”
就这样,陈文桐这事就被沈昀佳从这儿掐断了,一直到边爸到家,一家三口跟往常一样吃饭中间或聊上几句,也是不咸不淡的日常琐事,对于陈文桐这事都极有默契地缄默不提。
后来边想也私底下想了个透彻,这事情确实就如沈昀佳所说的,他能想到的,他爸肯定也知道,告诉了他又怎样呢?他有能力去帮忙解决吗?答案是否定的。他爸确实够焦头烂额的了,他们就不该再给他添乱,或许等到以后某一天他有能力了,能自然而然地把这些事扛到自个儿肩上,他爸才会真正地松一口气。
时间就这样在暗含汹涌中从初春走向了炎夏。
在这个还轮不上他明媚忧伤的时间点,他的“有能力的某一天”似乎离他尚远。他就跟雷雨夜被窗外响雷惊醒的小孩一样,惊魂未定也只是一开始,一旦天亮打晴,便又是转眼即忘那份夜半惊醒的不安。
太阳高度角从小到大,直至最终的七八月份为这个小城的气温带来了一个极高点的热度之时,他们结束了高一的生活,齐齐步向了高二。
期终考最后一科结束的时候,暑假在即的欢愉令所有人都由内自外迸射出一股刹不住的豪放,所有人都好像吐出一口憋了好几个月的气,总算能从胸口散瘀消肿出来一般一下子减负三斤半。
李钦带头吼了一嗓子:“明天下午四点一号篮球场对战三班!哥们给点力!”
说完一拍桌子手一扬,考试发下来的几张草稿纸就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生活委员悠悠晃晃地经过,留下善意的提醒:“请保持课室整洁,保持不了的负责留下打扫。”
留下来打扫?这可怎么行!试都考完了,个个都巴不得足下生风光速收拾完了跑路,谁还愿意为这些破事儿在教室里耗着?
“把桌子里地上所有废纸扔到纸篓,各人把对应桌子恢复好再走!”操心操劳的边大班长大步跨上讲台,拍着黑板对这班不省心的吼,“还有别忘了星期五上午八点返校拿成绩!!!”
被分去其他教室考试的人也陆续回来了,满满乌泱泱的五十多人活像被圈在箩筐里的鸭子一样这边嘎嘎那边吱吱,紧巴巴地凑着一分半钟时间校对答案的有,争分夺秒聊着暑假计划的也有,对于讲台上那个蹦跶着的班长吼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有几个听进去了一成半成。
鮀城的夏天是典型的南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天气湿润,阳光充足,间或自南海洋上刮来一个两个台风或是热带风暴,为这个城市带来充沛的降水顺带洗刷一下被艳阳高照带跑的高温。
这次的台风倒是一早就预警了在隔壁港岛登陆,鮀城作为两百海里开外的沿海小城,除了得到一场淋漓尽兴的大雨狠狠降了一下能煎蛋烤肉的高温,便没再其他坏影响了。
于锦乐站在教学楼楼下大堂外,伸手接了一掌被拍得粉碎的豆大雨滴。他的小臂没有起伏的肌肉线条,是常年缺乏运动之下显出的圆润白皙,手腕骨微凸,往上一翻透过薄薄的一层表皮清晰可见底下浅埋着条缕分明的青紫色血管,手指葱白段似的光滑可鉴,骨节分明,指尖在拿笔的时候经常会让人想到“漂亮”一词。
他是典型的南方人体型,骨骼不能说纤瘦,但起码肩膀就没边想那么厚实。三兄妹中他最是肖象于妈妈,肤质偏白也难晒黑,反倒是于小妹悲催地遗传了他爸的小麦肤色,在家里其他人的对比下,显得就一可怜的小泥娃娃。
一把黑伞遮去了他前方一片水帘接地,从后头赶上来的人抓下了他傻乎乎还接着雨水的手,一张浓眉俊脸上神色颇为无奈:“没带伞也不等哥哥,还一个劲儿在这里玩水,你是不是傻?”
拎着他手腕一点也不客气地甩掉上面的水珠,边想觉得自己真是操心透了。
台风外围天气带来的雨一般都是暴雨阵雨,吓吓人而已,过境了就好,就是胜在来势汹汹水量惊人。
“等雨小点再走。”于锦乐压回他的伞,继续缩回檐下躲雨。
边想的伞就是普通的折骨伞,这种雨势下单人用足矣,双人共用就有点勉强了,更别说还是两个大小伙子,真要冒着这股雨势回家,估计直接跑回去还利落些。
两人肩挨着肩站着。
风从前方刮来,忽大忽小的,有时候卷起的动静大了,边想就把雨伞往前倾斜出一个角度,好歹挡下了些兜面泼来的雨。
身后的大堂里还停滞着不少人,时不时有一两个等着等着就冲进了雨中,有些等得不耐烦直接淋回去的,有些是等到家人来接跑出去的,总归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逐渐变少。
前面是连线天地的无尽雨幕,无根水落地激起的涟漪大圈套着小圈层层泛开,偶有人涉水跑过,啪嗒啪嗒地飞溅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轨迹。
临近中午的时间点,正对着校门口的车辆很少,间或停下来一两辆,也是接了人后迅速离开,没过多久,除了那未曾小过的雨势,身后碎碎窸窸的动静小了许多。
高大的木棉树枝头早已败光了红花飘散了棉絮,枝叶却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愈见发翠,那是一种十分盎然的色彩,富含生机,又充满希翼。它在这座百年老校里巍然而立已经很久了,深扎地下的发达根系缠盘叠绕,堪堪将花圃周围的平砖拱出一个凸起的弧度,历经时代的几番改革与变迁,宛若时光辗转变幻中稳坐蒲台的古老贤者,每天静静含笑大度地凝视着学校往来徘徊的人与事。
层叠的叶子蓄满了雨水,纤瘦的叶枝便被压弯了腰,如同一位儒雅有礼极富教养的绅士,一个温柔的下腰,就将雨水小姐轻轻地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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