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_乃》第19章


修士们紧张地看着无色真人。
就见他左手原本持着的佛珠已经套在腕上,此刻拿着的是背在背上的拂尘。右手长剑出鞘,在霞光中折射出淡淡乌光,分明未染血,却无端端教人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比脚下洛河散发出来的血味还要更加浓郁。
显然,死在无色真人手里的人,怕是比今日死在洛河里的还要多。
修士们正紧盯着无色真人,不经意扫见那边的道真足下金莲朵朵绽放,不过一眨眼,竟也是来到了无色真人的身侧。
金莲极美,盛开在血色光芒里,仿佛能洗涤人心一般。他身上僧衣赤白斑驳,与孙勉和无色真人相比,看起来好似不曾涉世的他面色十分平和,明明身处修罗杀场,却是出淤泥而不染,直让人觉得违和。
然而这样视觉上的违和,终究不比他的话来得更震撼人心。
他道:“无量寺人虽不喜开杀戒、结死仇,然时不待我,诸位施主若要继续出手,贫僧也不惧结下这生死因果。”
语毕,他单手竖掌,另只手一翻,先前在人前用过一次的木鱼躺在他手掌上。
众人仔细看去,这才发觉,这木鱼不比平时在寺庙里所见到的木鱼,其色偏绿,隐有檀香,雕刻得极其精致细腻,竟是难得一见的圣檀木鱼。
这么个木鱼法宝被祭出,道真足下的金莲也随之有所变化。
但见朵朵金莲不再一开一合地开放,而是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碗口大的花骨朵。
因主人不动,花骨朵便也不动,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足下,却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拂尘、长剑,木鱼、金莲。
如此二人,立于孙勉左右,完全超出修士们对今日截杀之举的所有预想。
有人忍不住开始后退。
单独一个孙勉,就已经杀得让人胆寒。结果现在来了个无色真人当帮手,又来了个道真。
道真名气不大,世人很少见他出手。但身为无量寺方丈的入室弟子,在场中人,谁敢小看道真?
一加一再加一,结果等于几,谁都不敢妄下定论。
格局已定,道真也不再隐瞒,示意无色真人看向洛紫藏身着的位置后,便传音道:“无色道友,上面那些人,交给你了。”
无色真人不动声色地点头,道真再与孙勉传音:“前面的交给圆行师叔,后面的我来解决。”
孙勉微微抬眼:“我已非无量寺人,不必再喊我师叔。”
道真不答,只退后两步,金色的花骨朵随着他的退后而退后,在空中留下淡淡的金色痕迹。
然后手指一动,悄无声息地比了个手势,示意洛紫呆在原地不要动。
洛紫看见了,茶色眸中有一抹光芒,悄悄一闪。
“还有半刻,天就黑了。”
无色真人突然开口,手中长剑轻轻一动,彻底出鞘,剑身乌黑至极,形如黑夜。
他握着剑,手腕一转,便挽了个剑花。他抬眼看向周围的结丹真人们,姿态闲庭信步,十分散漫,却给人蛇一般的危险感:“一息之后,不退出百丈者,必杀之。”
第18章 018、莫欺
不退出百丈者,必杀之。
无色真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态有些懒洋洋的,手中的剑也并未多么锋芒毕露,好似这么句话只是他随口一说的玩笑,说过就会忘了。
然结丹真人们却是脸色齐齐一变。
因为他们从无色真人这话、这姿态里,嗅出一股比今日任何时候要闻到的血腥味还要浓郁上不知多少倍的血味。
那股血腥味,浓而黏稠,甚至是暗黑的,深沉的,真正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方能沾染到的味道。
其实在场这么多的修士里,没谁敢说自己手上没几条人命。
倘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眼下还敢围着孙勉的结丹真人里,有那么几个人,杀名极盛,完全能被冠以“杀人狂魔”的称呼。
然而,这样的杀人狂魔,却是在听了无色真人的话后,立刻就萌生了要退出此战的想法。
既然都是收割过不少人命的,他们这等人的气息、气势,或多或少都是有些相似的。但正因这种相似,让得他们极其敏感地察觉到,即便同为杀人狂魔,可他们身上的气势,却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无色真人。
那是真正的杀人狂魔。
世上千万条性命,他从中而过,杀人——
不眨眼。
仿佛人命之于他,不过是个数字,不过一笑置之。
天下大道何其多,以剑入道是为剑修,以符入道是为符修。而以杀入道,杀人如麻,杀之为生,从来都是最让人胆寒的一条道。
无色真人,修的便是杀道。
眼看着几个从来都是不惧斗法的杀人狂魔退离百丈,立时便有人跟风后退,于一息之内撤离了这处战场。
原本也有人对无色真人的话不以为意,觉得无色真人这个疯子是在说大话。但看到有颇负盛名,在不久前声称绝对能拦住孙勉,不让孙勉进入海口的修士也在此刻随着人流后退的时候,其余人终究也是没忍住,跟着后退。
顿时,还留在百丈之内的,加上之前被孙勉一招卍字诀给压在洛河里无法动弹的,仔细数来,也不过六七十人。
见自己在孙勉和道真的陪同之下,不过稍稍释放了一下气势,就惹得这么多人对自己忌惮不已,只留这几十个人,无色真人微微眯了眯眼,莫名有些恍惚。
恍惚很多年前,在他像道真这么大的时候,他也是被人这般忌惮。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放在别人身上,正是该拜别师长宗派,或独自一人,或结伴而行下山历练的时候,他却已经满身杀孽,一双眼里尽是煞气,谁都不敢同他对视。
只有那个人。
只有那个人……
他闭了闭眼,试图静下心来,久远的回忆却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慢慢展开。
无尽血河,开到荼蘼。
在无色像道真这般大的时候,他以一介少年之躯背负着血海深仇,忍辱负重,于暗中蛰伏近十年之久。
如此长久的蛰伏,令他终于有足够的能力,将那害死他父母亲人的氏族给慢慢地毁坏、覆灭,将那氏族上下数百人口给一个个地屠戮殆尽。
上至老人,下至婴孩,他杀了个干净,鸡犬不留。
彼时是深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他握着幼时杀害了他父母的那把残剑,当着那罪魁祸首的面,在慢条斯理地将其氏族中人给杀光后,他持剑转身,一面笑,一面朝罪魁祸首走过去。
身上被溅的都是血,头上脸上也被溅了不少,看起来有些狼狈,更教人觉得胆寒。衣袍上浸染着的血不停流下,他慢慢地走,步伐又优雅又沉稳,一步一个血色脚印。
残剑斜斜垂下,沿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血泽里迸开细细密密的血色花朵。他走在其中,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一样,一双眼睛有些冷,更有些厉,莫名的亮。
这样的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罪魁祸首,冷漠冷情,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低头看着不值一提的蝼蚁。
他染血的唇角扬起一抹极温柔的笑,说话语气也是温柔的,好似在与情人亲密低语。他边走边道:“八年前,你辱我母亲,杀我父亲,害我全家三十七口人身葬火海,你可曾想过今日?”
那被他用符箓穿透了四肢,死死钉在地上的人说不出话,只能涕泪横流地仰头看他。
那人眼神十分可怜,嗓子早在无色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因过分恐惧而喊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却还是下意识地呜呜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无色冷睨着这人。
不用刻意去读口型也能知道,这人想要说出口的,无非就是求饶,抑或仇恨,再不济便是一心求速死,不想再承受折磨。
可是,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那么多的亲人,那些惨死在火海里的人所遭受的罪,哪里会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让这个罪魁祸首为之赎罪的?
所谓凌迟,所谓五马分尸,所谓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无色觉得,这都不及那人带给他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想折磨这个罪魁祸首。
他想让这个人活一辈子,生不如死。
头顶夜空是漆黑的,星子藏在乌云里,不亮。
月光惨淡,火光诡魅,持着残剑的少年立在血泊里,像是暗夜中的孤狼,又像是没了家的幼兽。
他分明是在冷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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