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_乃》第32章


怎么,这些话,难道不是他对她说过的?
难道不是他以一种悲天悯人、似忧似愁的神色,对她沉沉叹气,说毓紫,我这样都是为你好?
到底是为谁好?
只让她与他还有京玉白结识,不让她认识别的人;只让她在他认定的地方修炼,不让她天上地下的到处跑;只让她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同他说,不让她藏着掖着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觉得需要见她了,需要和她说说话了,需要她来帮他的忙了,便屈尊纡贵地去找她,施舍一般地对她,告诉她他这是为她好。
所以她不喜欢他,也所以她讨厌京玉白。
谁会喜欢一个成天到晚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人?
谁会喜欢一个一年到头都要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人?
即便她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她是个有父有母的人,她的父母对她再严厉,也不会这般拿捏她,也不会这般恬不知耻地在她面前一做便是八十年之久的戏。
做戏再久,也是会累的。
可为何他与京玉白不累,只因在他们的臆想之中,她千辛万苦锻造出来的“不遇”能带给他们的好处,实在是让他们垂涎八十年都不为过?
所以,他对她做的这些,这么多,是为她好,为她死前不必有过多烦忧,为她能够安安心心按照他的安排从容赴死。
可这般,到底是为她好,还是为他喜欢的女人好?
三界谁人不知京玉白是他的人?也只他会将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儿,说我这样疼你,京玉白也是疼你的。
京玉白也会温温柔柔地对她说,我与帝鸿一样,都是极疼你的。
他二人疼她疼到骨子里,然后扒皮抽骨,将她一身血肉葬在天端云里,留她一剑“不遇”埋进土里千年万年。
听着帝鸿的话,洛紫一双琉璃般漂亮的茶色眼眸犹自迷迷瞪瞪,呼吸间也尽是甜腻绵软的琼浆香气,诱得人心中有点软,更有些涩。最多的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扬起唇角,然后抬手抚了抚额头,无声地笑。
还是个孩子,五官稚嫩,尚未长开,那笑看起来既天真又烂漫,唇上一点琼浆玉色,晶莹剔透得像是浸了水的花瓣,十分鲜艳。
她扬唇笑着,帝鸿那么一个眼神、那么一句话,便让她明白什么,满心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
须臾,她敛了笑,手也垂下去,然后慢慢抬眼,恍惚还带着些朦胧神采。
眼睛有些湿润,浸着水意,眼前一切仿若在雾中一样。
原本在身边为自己斟酒的京玉白此时已倚在帝鸿身侧,巧笑嫣然如乖顺娇妻。刚刚那些恭贺自己的大能们也都聚在一堆站着,洛紫一个个地看过去,发觉自己果然是被帝鸿养坏了,这些人,她基本都没见过,也全都不认识。
放眼望去,这前来参与盛宴的人里,她只认识帝鸿和京玉白。
这就是他想要的。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
三界里除他与京玉白之外,无人与她相识,她便是死得惨烈,也没人会为她感到惋惜。
明明“不遇”已被拿走,周围也全是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可洛紫仰头看着帝鸿,一双醉醺醺的眼慢慢变亮,亮得惊人,好似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她就那样看着帝鸿,无悲无喜。
帝鸿则居高临下地看她,赞赏般的笑了笑:“毓紫就是毓紫,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这样冷静。”
洛紫没说话。
帝鸿也没想她会回答,微微伸出手去,指尖掐上她下颚,生生将那玉石般的白嫩皮肤掐出两个乌青的指印,给人一种凌虐之感,凄惨中又透着一股子艳色。
他垂眸看着,又是一笑:“可惜了这副好容貌。你若不结丹那么早,美人榜上,定有你一席之位。”
洛紫还是不说话,站在原地任他施为。
以绝仙草熬煮的琼浆喝了太多,药效挥发出来,火焰一样,蒸腾着四肢百骸,难受得紧。
此时的洛紫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手指,全身灵力被牢牢禁锢着,她刚才那一笑过后,便连眨眼都困难,只能维持着这般姿态,犹如一尊失了灵性的木偶。
她眼眸虽亮,目光却是沉的,停驻在帝鸿身上,令得后者唇边笑容愈发寡淡,比天边云雾还要凉薄。
“你可怨我?”他指尖还在掐着她下颚,指腹慢慢移动,抚上她嘴唇,凉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绝仙草的药效全面挥发出来,她连呼吸都没了,“我养你这么久,你不该怨我。”说到这里,忽然一叹,“你若要怨,就怨你父母罢。”
洛紫听着,心想这人果然虚伪,到现在居然还敢说她是有父母的。
她有没有父母,她自己能不知道?
这样想着,少女眼底掠过一抹极度的嫌恶之色。
“事已至此,帝鸿,切勿再多说了。”
京玉白伸手一拂,便拂落帝鸿掐着洛紫下颚的手。
她还是那样温婉清丽,举手投足间带着让无数男修痴迷不已的优雅,青葱玉指似心疼似怜惜地抚上洛紫下颚上那两道乌青指印,淡淡灵光一闪,指印便消失了去。
抹掉指印,她没有停手,转而取出一方罗帕,慢慢将洛紫嘴唇上残留的琼浆给擦净,动作温柔到了极点。
洛紫微微瞌了眼,不动亦不语。
聚在前方的大能们睁大眼看着,只觉这一幕荒唐至极。
诚如帝鸿所说,都这个时候了,毓紫都已束手就擒,京玉白却突地来这么一遭,是想干什么?
此处十分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却忽的有大能讶异道:“京仙子,你这是……”
话未说完,就见京玉白一眼望过来,目光冰冷如刀,端的不似平常人前所见,竟是对这个胆敢打搅自己的人起了杀心。
那大能被这一眼骇住,立时住了嘴,额角冷汗溢出,慌忙退后两步,再不敢冒头。
其余大能见状,也都强行按捺住,没人敢说话。
他们只能在心里思忖,京玉白怎的突然变成这样?
帝鸿在旁冷眼睨着:“京玉白,别忘了你该做的事。”
擦净洛紫的嘴唇,京玉白又擦了擦少女湿润到仿佛是染了泪的眼角,这才将罗帕收起,边收边道:“我自是不会忘的。”她一双美目轻轻流转,爱怜地望着洛紫,“我只是想再与她亲近一番,不然过会儿就见不到她了。”
帝鸿道:“现在亲近够了?”
“不够。”京玉白牵住洛紫的手,小心翼翼的,生怕手中力气大了点,就会捏碎那比自己的手还要更小更娇嫩的手掌,“若非你拦着我,便是死,我也想与她一起。”
帝鸿闻言嗤笑:“那你就陪她一起死罢。多你一个,祭炼也能更快些。”
于是京玉白就不再说话,只牵着洛紫的手,带她离开盛宴。
帝鸿走在两人身后,大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也跟着走。
这一走,八卦峰上白玉石阶九千九百九十九层,京玉白牵着洛紫徒步而行,以举办盛宴之地为首,竟是几乎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石阶给走完了,方才到了目的地。
抬眼望去,八卦峰峰底不知何时全然被掏空了去,无边无际的黑暗被一抹浓重殷红之色堪堪点亮,有极其浓郁的血腥之气携带着洞天福地特有的纯粹灵力从山洞尽头飘来,竟是比足下流淌成河的血水还要愈发让人心惊胆战。
在场大能皆只知帝鸿和京玉白挖空峰底铸造天地大阵,却是没一个来过这里的。
因而乍见此地血色滚滚,比修罗场还要修罗场,当即一个个面色都是变了,反胃呕吐之感十分强烈,不由纷纷封闭了感官,震惊地看向走在最前方的人。
“帝鸿上仙,这就是大阵?”
“这大阵怎是如此血腥……”
“这血都是何处来的?可别沾了什么了不得的因果。”
大能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却是没得到任何回答。
眼见着前面三人还在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他们的样子,大能们厌恶地皱着眉,想离地而行却是无法,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血水里,急急跟了上去。
这时,前方的帝鸿转过头来,见大能们全都跟过来了,他没有说话,只一掌猛地拍向地面。
滚滚血水立时汹涌而起,“哗”的一声,血色大放,竟将落在他身后的大能们给全笼罩了起来!
大能们齐齐一惊:“帝鸿上仙,你这是做什么?!”
帝鸿止住脚步,斜斜睨了一眼:“开阵,锻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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