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娇花》第92章


艾朗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坐下,屁股隔着裤子,还是被冷冰冰的大理石门槛冻了一下。他打开WIFI设置,却发现太久没回来,连家里的WIFI自动连接也都连不上了。
小镇刚下过雨,街道上的水泥地上偶有一滩积水,车轱辘轧过去,水珠子被车轮子带动惯性向后飞溅起来。
艾朗听到车铃叮铃铃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同住一条街上的大爷骑着自行车载着孙儿刚回来,大爷听到艾朗的问好,一瞅见他,乐呵呵地问道:“诶——艾朗啊,放假回家啦?我刚遇见你妈在街口买菜呢。”
艾朗应了声诶,大爷叮铃铃地打着车铃逗自己的孙儿,车子骑远,车铃叮铃还遥遥传了过来。
艾朗再多坐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辆小电动停在他面前。
艾朗抬起头,和那妇女惊讶的目光撞个正着。只见她用黑色的橡皮圈松松散散地系着头发,头发浓密乌黑,疏于保养的容貌已半老,却依稀可见她年轻时清丽的俏模样,和面前的艾朗也有六七分相像。
“妈。”
艾朗这一声称呼才把女人的魂儿从惊讶中招回神,她看着将近一年不见的儿子,儿子大冬天坐在砌着大理石的门槛上,抬起头对她说:“我好冷啊。”
他笑着,嗓音带着淡淡的撒娇。
女人一下子就湿了眼眶,她别过脸去,把小电动停好,默默地从包里掏出钥匙去开门。
艾朗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仰着脸儿,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又喊了一声:“妈。”
女人将钥匙插进门眼儿的手抖了下,她没有低头,也没有答应,但是垂在身侧的手一碰到艾朗冻得冰冷的手,就下意识的,握紧了。
第74章 
当天晚上。
艾朗帮艾妈妈收拾好餐桌; 摆好碗筷,一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就回头去看; 他心里一揪紧,站在餐桌旁边,对进屋的瘦高男人喊了一声:“爸。”
男人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冷峻脸; 瘦削的脸庞看起来有点凶。大概是艾妈妈提前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艾朗回来了,他这会儿见到艾朗半点都不惊讶,视若无睹地走进厨房洗手。
一家三口围坐一桌,这顿饭却吃得极为安静,还很压抑。这就是艾朗出柜后受到的待遇,只要他回家,家里依旧给你床睡; 给你饭吃; 但除此之外就当你不存在。
好在,艾朗无声无息匆匆回到家,他的房间却整洁干净,被子也有阳光暴晒过后的味道——可见; 爸妈虽然对他不闻不问; 心里还是盼着他能回家过年的。
艾朗爸妈睡在二楼,艾朗独自睡在三楼; 每天除了午餐和晚餐时间无可避免要同桌吃饭,其余时间倒是完全可以避开。住在同一个家; 交集却不多。
三天之后; 便是除夕夜。
小镇很小; 三姑六婆四叔八伯全住镇上,走亲访友串串门是过年日常。窗外噼里啪啦响着炮仗声,还有照亮大半个夜空的绚烂的烟花。
但是这些热闹都与艾朗无关。
艾朗家的年夜饭是叔伯两家人聚在艾朗家吃的,叔婶并不知道艾朗的性向,但是小孩子跑去艾朗房间乱翻乱掀,碰倒了乳液,折断了眉笔,刮蹭了口红,孩子爹妈反倒问艾朗:“艾朗啊,你一大男人怎么也有这些东西?”
他们满脸的古怪和嫌弃。
艾朗的爸爸最听不得这种话,生怕被别人推断出艾朗哪里不正常似的。尽管在他眼里艾朗就是哪里不正常。
一顿吵闹而压抑的年夜饭后,艾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去管熊孩子们在外头打闹。他抱着被子坐在床头,翻了翻手机,看着回家过年的同学们在朋友圈晒年夜饭,晒家族大合照,他一一点了个赞。
大概是看到他在朋友圈里冒头了,邢璐在三人群里艾特了艾朗和马翩,还发来一个共享实时位置,说是好姐妹就算分隔三地也要一起过年。
艾朗也信了她的邪,截了一张标注三人分隔三地的截图。艾朗是个极其感性又特别害怕寂寞的人,他特别想找人聊聊天,可是除夕夜人人都跟家里相伴,谁又能闲得顾得上他。
除夕夜,他也只能靠一张位置共享的图汲取一点点慰藉。
艾朗下意识地点出庄临的聊天框,庄临倒是没少给他发消息,至少每天一句,隔天发消息都算得上是稀奇,最新消息也只在半个多小时前——庄临不能免俗地给他发了一句“除夕快乐”。
艾朗看着庄临的头像都觉得心里发紧,他真的太寂寞了,寂寞到他可以将过去一笔勾销,只想找个人和他拥抱接吻。庄临是第一人选,毕竟艾朗的性经验都只与庄临有关,一闭眼就是庄临的脸。
艾朗当天收到的除夕祝福有很多,他也挑着回复了几句,其他人都是例行复制黏贴“除夕快乐”四个字,只有回复庄临的是——
“我不快乐。”
庄临不是为了要得到他的原谅费力讨好他吗?邢璐不是说他要尝试相信别人,不要总是把自己封锁起来还把爱拒之门外吗?
他把自己的心脏撕开一道口子了,庄临快来哄哄他呀,真话假话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跟他说说情话哄哄他就好。
……
冬天是一个多情甚至滥情的季节,人人渴望温暖,有人渴望拥抱。艾朗汹涌而出的崩溃情绪在两秒内得以自愈,他冷静过来,又把屏幕里的“我不快乐”四个字撤回,机械地复制粘贴另一句:“除夕快乐。”
·
艾朗回家已经快一星期,这才过门赴了几个高中老同学的约。艾朗本是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回家的事,但是邻里统共就那么多张面孔,同学间的父母辈也都认识,传来传去,也就有高中的老同学约上他。
大年初二晚。
唱K撸串喝酒三管齐下,有个男同学喝高了,原本正拿着话筒唱歌唱着男儿当自强,一回头,就把话筒怼到艾朗脸上,说:“你真的喜欢男人啊?对男人硬得起来吗?怎么可能硬得起来啊?你是不是构造跟我们不一样啊?”
其他人见状,忙把那发酒疯的同学拦了下来,可他被别人拉开了,还拿着话筒嚷嚷:“在学校我妈每次打电话就都跟我唠叨,说学学人家艾朗,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来的,今天一听我要出来见你又唠个没完没了,还叫我跟你取经。哈,我就好奇一个事,你的钱是不是都是找男人赚来的?这个我还真学不来。”
这同学是包厢里几人中高考考得最好的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上了拔尖的顶级学府,学业压力巨大,还被家里人念叨:“怎么连个奖学金都拿不到,你看看艾朗,他从来不跟家里拿一分钱生活费!”
酒精将压抑在人心底里的阴暗情绪释放出来,恶意也被肆意放大。
艾朗看着那个老同学,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无奈地笑笑,起身推开K房的房门先走了。
小镇上过年的气氛比大城市浓烈,具体体现在从早到晚响个不停的鞭炮声和满大街的大红色鞭炮纸屑。
艾朗独自在街道上走着,脚下踩着红艳艳的鞭炮纸,小地方上有个说法,鞭炮纸要留到第二天再清扫,否则留不住福气。今天又下了雨,红纸碎屑紧紧的粘在地上,红纸浸水易烂,一脚踩上去,印出一个鞋印。
艾朗今晚出门赴约就是想逃离家里坐满客人的场面,不想这么早就回来。他还不想回家,附近又无处可去,索性去小时候常去的小卖部买了几盒五毛钱一盒的小摔炮,外加二十支捆成一把的烟花棒,自己一个人坐在家附近一个荷花塘的空地上,捏着摔炮的蝌蚪尾巴摔在地上,稍显空旷的空地时不时传出声响。
这个位置有点僻静,偶尔有一两辆车开过,也偶有三、两行人路过,艾朗独自一人坐在荷花池的矮石围上,轻轻哼着歌。
若不是艾朗穿着打扮很干净,长得又好看,怕是会被司机当成傻子。但即便艾朗看起来并不疯癫,大冷的天自己坐在这里玩摔炮的人也不大正常,过路的行人还没看清艾朗的长相就都匆匆走了过去。
所以,当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到艾朗面前时,艾朗刚侧过身拆了另一盒小摔炮,也没能提前预料到,失手将手里的小摔炮摔到那人脚边,“噼啪”两下落地响干脆又利落,他刚抬起头想说“不好意思啊”,恍然间才意识到庄临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在他开口之前先说道:“学长,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艾朗愣在原地,愣得发直的目光紧紧盯着庄临的脸,看了好几眼才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庄临。
艾朗当下甚至都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微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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