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第461章


萧婥走到他面前,将他搀扶起身,“德让,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吗?”她瞥了一直在喃喃说着疯话的王时云一眼,忽而一笑,高声道,“有些东西扎根在心里,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结,若此结能解,从此便可海阔天空。若置之不理,反而会变成死结,到时就会和他一样,永远走不出心里那个狭小的囹圄。德让,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解开心里的结,你,不会不明白吧?”
闻言,李德让扬天一笑,将手臂从她胳膊中抽出来,“我明白,不过今时今刻,我已经不在乎了。”
***
雪起了又停,今天就和那日一样,晴雪交替,似有异象。
赵康命内侍和护卫守在下面,独自一人爬上观象台,踩着残雪来到浑仪身旁,抬头凝望这座巨大的器械:只见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蛋丸,地如鸡中黄,日月星辰仿佛浮生在虚空之中,倒把他这个九五之尊衬托得有些渺小。
看了许久,他才晃过神来,回头喊道,“钦天监,沈青,你在吗?”
声音在空旷的观象台上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可是赵康兀自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只得悻悻走近浑仪,自言自语道,“都说皇帝死后会化为紫薇星,所以朕想看看,那紫薇星还在不在,若是在,朕也能就此安心了。”
话毕,他眉心又蹙了一蹙,轻声道,“近来民间传什么死人复活之说,朕虽不信,却也不免惴惴,每日不得好睡。想皇帝总与他人不同,若是前朝的皇帝一个个都回来了,这江山到底该是谁的江山,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念及此处,他不禁摇头一笑,暂将这些荒诞的念头抛诸脑后,一手轻轻抚摩冰凉的浑仪,口中淡淡道,“兄长,你若在天有灵,应该也可以安息了。这些年,我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就是生怕别人说出我有一点不如你的地方。现在局势平定,民众喜乐,总算也没有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苦心。你看看,母后她老人家没有料错,我与你一样,都是注定要当皇帝的。”
说完,他仰头长笑,不知不觉,竟有泪滴下,不得不用袖子去擦拭濡湿的眼角。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赵康的笑戛然而止,他觉得背后窜过一阵阴风,凉得彻骨,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割得生疼。他将眼睛斜向右后方的地面,却看见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影子,虽然已被月光扯成怪异的形状,却还是能看出那个人是谁。
“兄。。。。。。兄长。。。。。。”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了,“兄长。。。。。。你。。。。。。你怎么。。。。。。”
“怎么在被你毒死了十一年后,又回到了这座宫城里吗?”那声音很冷很沉,明明是赵朗的,可是听起来却像是来自地府的呼唤。
“兄长,我。。。。。。我错了,我不该。。。。。。不该毒死手足,苛待皇嫂,兄长,弟弟知错了。”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爬上了赵康的脸颊,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没哭过,后来做了皇帝,不管再难再累,他也没哭过,可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泪却像决堤一般,汩汩而下,无法停止。
“母后召我回汴梁后,当着你我兄弟的面立下金匮之盟,我也向她发誓,会把帝位传给你。所以那天晚上,见天降大雪,我便急召你入宫,当着你的面写下遗诏,可你为何还要对我下此毒手?廷宜(赵康字号),你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总觉得别人要害你,所以便要先发制人,哪怕是一起长大的手足也不放过。
“你知道那毒药是什么滋味吗?喉咙仿佛被千万只蚁虫啃噬,一点点憋气而死。廷宜,我年长了你几岁,所以从小照顾你,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哪怕后来当了皇帝,也总对朝廷大臣夸你能文能武、龙行虎步,希望你将来能继大统,可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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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守陵
? “皇兄。。。。。。兄长。。。。。。”赵康不敢回头,只能低声啜泣,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那个人,他甚至能问道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儿,浓的刺鼻。
“你府邸地势比较高,无法取水造池,我便亲自带工匠前来,让他们做了一个巨大的水车,从金水河中取水注入府邸的水池中,只为了不让你的花园比别人的寒酸。”
“你病了,我亲自给你做艾灸,稍微一烫你就大声喊疼,我只能先在自己身上试针,再给你诊疗。直到你开始发汗,苏醒过来,我才放心回宫。”
“我知道你养了大批死士,却从不说破。不单如此,还将赏赐了你的的随从高琼,让他对你尽忠。”
“你爱马,我就从各地搜寻名驹,还让你在御马台训马,大臣们多有微词,都被我驳斥回去,只因我始终记得,你是我的手足血亲,是那个从小便跟在我身后不愿离开半步的弟弟。”
听到此处,赵康已是泪雨滂沱,他双手捂面,轰然跪倒,“兄长,这一世终究是我欠你的,我知错了。”他转身,挪动着双膝爬向赵朗,伸手去抓他漆黑的袍角,“兄长,皇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调皮犯错,都是你在母亲面前为我求情,我知道这次我罪无可恕,可还是想恳请你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来世我再当牛做马,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了一下,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眼泪也倏地收起,抬头看向上面那张熟悉的脸孔,口中小声嘀咕道,“不。。。。。。不对,皇兄他从不会主动提起他对我的好,我每每说起来,都会被他阻止,说什么他早就忘记了。。。。。。你。。。。。。你不是兄长,你是什么人,竟敢假冒先帝?”
说到最后这几个字时,他的声音陡然高了不少,腰板也忽的挺直了,抬头望向那张熟悉的脸孔。可是下一刻,他的身子又一次绵软下来,因为一根细长的银针已经在电石火光间扎进他的眉心,刺穿头骨,完全嵌进他的前颅。
“他虽不提及,我却不会忘记,天下人也不会忘记,赵康,你弑兄篡位,这笔账,历史早已记下,你赖不掉的。”
意识消逝前,他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上方飘下,不是鬼魅,却比鬼魅更让他心惊。他手指动了几动,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颓然阖上眼睛。
***
出了宫门,晏娘便看见沈青等在不远处,见到她,便迎上前来,冲她躬身行了一礼,“姑娘该做的事情可都做完了?”
晏娘冲他点头,口中淡淡道,“他现在应该已经苏醒了,不过被我这么一吓,他应该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对旧臣们下手了。”
沈青脸上浮起一丝敬佩的笑,“姑娘大义,没有因为私愤而痛下杀手。其实我一直担心来着,因为丞相大人临终前,曾恳请你不要杀他,你却愤而离去,不给大人解释的机会,大人只好将盟约交给我,让我一定将它转交给姑娘。还好还好,我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遗愿。”
沈青似是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点。
“金匮之盟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我一直以为它是假的,是赵康为了名正言顺夺权而编造的借口,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立下了这样一份誓约。”说到这里,她眉眼间又多了几分凄凉,无力地摇头一笑。
“我听大人说,姑娘那时因为迁都一事与先帝有了隔阂,先帝也始终没有机会把此事向姑娘解释清楚,所以姑娘不信,也实属正常。”沈青轻声安慰,旋即又挑眉问道,“可是我想,只是这样一份盟约,怕是无法阻挡姑娘,姑娘此次手下留情,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晏娘冲他赞许一笑,“沈青,你不愧是赵泽平选出来的人,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猜的不错,那李德让诡计多端,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亲自来到大宋,肯定不止是为了报仇。所以来皇宫之前,我曾派精卫到辽宋边界查探,果然发现那里埋伏了十万辽国精兵,擐甲挥戈,整装待发。我这才想明白,那李德让是想渔翁得利,他在这里埋伏已久,早已打听清楚我与赵康的恩怨,所以想借我的手杀死赵康,再趁帝位悬空群龙无首之际,发兵攻打我大宋。”
说到这里,她嘿嘿冷笑两声,眼中透出一抹寒光,“我怎能让他得逞?这江山是先帝一生征战沙场换来的,他曾说过,当不当皇帝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龙椅上面的那个人要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赵康虽然心思歹毒,但他一生都在和先帝较劲,生怕被人说出个不是来,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阵风忽然拂面而过,将她纷乱的发丝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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