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有光》第49章


何景阳默默坐下,试图把本拼好。每一页都烂了,这个关唯!
“你撕的啊?”杜宇看到作文本上的名字,凑过来问,“你这狗胆也是要包天了吧,关唯那么能打,没揍你啊?”
“他自己撕的。”何景阳闷闷不乐,忽然意识到杜宇说的话:“什么那么能打?”
“你真不知道啊?打球那天你不是撞人了么,后来有人找你去小树林,让关唯传的话。我跟他说那人肯定对你没安好心,叫他别传话,他当时还答应了。结果听周义说,那天晚上关唯是跟人打了架回去的,还是俩,有这事没?”
何景阳胸口一滞,他清清楚楚记着关唯那天的说法:“可能就是想确定你不在,才乘机找我的。”所以他有千般怀疑,但也只能倾向于这一架有可能真是有人要给王亚辉出气。
现在听杜宇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
关唯明知道那些人不是学校的,明知道就是要找何景阳的,他根本就是存着“打一架就完了”的心去的,不,他存的是“我替何景阳挨一顿打就完了”的心。
何景阳强忍着震惊,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写了个非常潦草的晚自习请假条,强迫身为班长的杜宇签字。
杜宇看着这个“因头痛需要休息”的人一身戾气越过自己扬长而去,暗自揣测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而且手都抖成这样儿,真是头疼,不是别的什么毛病吗?
何景阳风风火火跑回宿舍,关唯背对着门口坐在马扎上洗衣服。
“为什么啊?关!唯!”何景阳声音发抖。
“什么为什么?”关唯转头看他,秀气的眉毛拧着,乌黑的俩眼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替我和人打架?你明知道那是外校找我的人,你还要去!”
东窗事发了。关唯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我打球冲撞别人是因为你,所以才要替我挨揍?”
关唯还是沉默。
“说话啊!我TM站这儿比你高半个脑袋每顿饭比你多吃四两,用你给我出头吗!”何景阳被关唯的沉默激怒了,大声喊道。
关唯从山顶往下跑时,心里是难过的。他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快放下这段感情,但也没想到,对于和这个人的亲近还是那么渴望。所以对于何景阳的疏远,才更难以接受。
一直跑到山下,跑回学校,跑进教室,开始提笔写作文了,才定下心来。
可是何景阳象块狗皮膏药一般,又帮他打饭,又追着他去教研室,去找老徐,还说“看见你开心我就开心”,关唯忽然就委屈起来。
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也不会没完没了死缠烂打”,更象是在痛斥自己内心深处,那个一想到何景阳的这些好处,就开心雀跃的自己——你怎么能这么没骨气呢!
结果等自己洗了半□□服,心情刚刚平静,这张狗皮膏药就又粘上来了,还来势汹汹。
关唯站起身来擦擦手上的水,无奈地看着何景阳:“生完气没?那你说说,你冲撞人是为了什么?”
何景阳气呼呼地瞪着关唯,眼里冒火。
“我要不缠你你就不会跑,你不跑就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说我的事,你不说人家就不会知道,人家不知道就不会来找我,人家不找我你就不会觉得愧疚,你不觉得愧疚我就不会借机给你难堪,我不给你难堪你就不会难受,你不难受就不会冲撞别人撒气——归根结底问题还在我,所以我去解决,不是很正常吗?”
何景阳脑子跟不上关唯的长篇大论,顾不得生气,越听越呆。
“你气什么呢?我伤口也没事了,你看,我这还洗衣服呢。”关唯坐下去继续洗衣服。
“哼,我以为你跟我道歉来了。”关唯洗了两下,见何景阳还是沉默,便转移了话题。
“道什么歉?”何景阳懵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冤情,“没有!我没说是你写给我的,我一开始以为是有女生写给我的……”何景阳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可实在是有点儿绕着弯儿的自作多情了。
关唯笑了——“写给你?你和淡定从容游刃有余这种词有关系吗?你还一抹忧伤?你真是……”
“那李杰就有?”何景阳负隅顽抗。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写的!”
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何景阳泄气了,“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对,重说。”关唯不接受。
“对不起,我害你被人打了。”
“别提这个何景阳,以后也别提,过去了,好吗。”关唯认真地看着他。
何景阳梗着脖子不吭气。
“你最好现在就答应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去找任何人的麻烦。否则我这打就白挨了。”关唯的小脸难得一见地严肃起来。
“好。”何景阳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
“嗯。”关唯点点头,“回去上自习吧。”
“不去,请假啦。”何景阳把本举到关唯面前,“看,我打算给你粘,可是你怎么横着撕呀?每一张都得粘!”
“不要了,重买一本。”
“不行,那上面净是优!”何景阳委屈地嚷嚷,似乎被人撕了的是他自己的本儿。
“慢慢粘呗,反正你今晚上有的是时间。”关唯眼睛一弯嘴角一抿,促狭地笑着。
那天他和王亚辉聊天儿时,也是这么笑了一下,何景阳看得有些入神,心里有什么东西一荡一荡的。
“关唯~”何景阳轻轻地喊了一声,“其实,我是怕你以为有人写给我的,心里不舒坦。我就想告你,就是写给我的,我也不会回应。”
关唯鼻子一酸,却还是笑着反问,“人家写给你是好事,我为什么心里不舒坦?你又为什么不回应?”
“反正我不会收。以后咱俩说好别生气,你一生气我就害怕。”何景阳闷闷地说。
别人生气呢?你也会害怕吗?所以,你也是有一丁丁点儿喜欢我吧——关唯心里疼得直拧,却只是垂头老实应道“哦!”
好久没见过这人这么乖巧了,何景阳忍不住去摸关唯的头。关唯下意识地要躲,被何景阳一把按住:“摸一下,就一下。”
关唯没再躲,何景阳惬意地呼撸了好几下:“你是不是长高了?以前我胳膊不用抬这么高啊!”
关唯笑笑,心想你只是太久没摸过罢了。
第二天作文课上,老徐要念关唯“被全校四位语文老师评了优”的大作,知道内情的人们叽叽咕咕笑着。
关唯把本交上去,老徐翻开只觉得眼前一花,要被透明胶带纸晃瞎了。稳定情绪之后点评了四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病得不轻!”
关唯讪笑着没回嘴没反驳,老徐也懒得追究,勉为其难地继续念。
春游刚过了半个月,大通铺的人就又打算趁周末上山了。
因为赵炳才他爸真得回来了,要参加一个本村兄弟家孩子的婚礼,婚礼完了要带这个兄弟一起出去打工。
其实婚礼这事赵炳才早就知道,但他给忘了。所以算不算许的愿应验了,谁也说不清楚。
但赵炳才回家参加完他表哥的婚礼之后,说要二上桃花庙去还愿,免得哪天睡醒了,一嘴好牙掉光了。
好几个人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没去过的周义和马立文,于是大家同去。
意外收获是那两株桃花竟然开了,而且开得极为美艳,生机蓬勃地迎接着他们。
几个人轮流进去投几个钢镚儿,各自默默许愿之后,踏上归途。
众人从庙里爬上山顶又快下到半山腰,关唯发现钱包掉了。
“你掏完钢镚儿我记得装口袋了啊,怎么掉的呢?”李杰让他再摸摸身上。
“我……许愿的时候磕了三个头……”关唯气若游丝地红着脸解释,“钱包太硌,我就掏出来放旁边了。”
“啊,怪不得你非要磨蹭在最后一个才进去!那我没磕头许的愿还管用不?”马立文大叫。赵炳才赶快安慰:“没事没事,我那天也没磕头。”
何景阳让他们等着,自己拨腿往山上跑。几个人站着等了一会儿没等上,关唯过意不去,让大家先走,他返回去迎何景阳。
结果关唯都折回了桃花庙,才看到这人根本没打算离开,还站在那儿发呆呢。
“我让他们先回了,你找不到吗?”关唯奇道。
“不是,我刚刚好象忘了扔钢镚儿,你说我现在再许算数吗?”何景阳把钱包递给关唯,愁眉苦脸地问。
“你要许同一个愿,应该算吧。”关唯也很愁,天意难测,我哪知道啊!
“可是没有钢镚儿了,你还有吗?”何景阳眼巴巴地看着关唯。
关唯一呆,他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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